瑕妤没料到龙澈然会有这样不要命的举动,一时也呆住了。
龙澈然略一喘息便马上抓住机会问道,“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本大爷、本大爷虽说确实不知分寸,害管账的溺水才变成这样,但是,这并非我本意。更何况,他现在危险,你与其找本大爷麻烦,不如大家一起想想……”
“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瑕妤捂住嘴,跌坐在地,终于大哭出声,“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少主就不会功力尽失……就不会连落水都不足以自保……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这个无耻的混蛋!”
瑕妤脸色一变,双眼欲要滴血,“少主……少主……你还敢提他?你居然还敢提他!”
罡风激荡,龙澈然耳中魔音一阵响似一阵,但这也让他立时察觉到事情不对,瑕妤的态度怎么怪怪的。
又是险险避开,龙澈然只觉自己快要被滔天的怒火和杀气淹没,“小姑娘!你怎么回事?到底讲不讲道理……”话未完,刚刚才被击飞的花铃重又蓄足了劲道,这下两边夹击,龙澈然心头疑惑又不想还手,躲避起来颇费力气。
眼睛霎时瞪圆了又眯起,龙澈然深吸口气,缓缓坐回凳子上,心中暗自庆幸风湘陵看不见自己方才的失态,但他错了,风湘陵虽看不见,但耳力现在却是更甚从前。
“理由?”龙澈然假笑着反问。
风湘陵仍旧望着原先的方向,这下可好,看不见之后他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无视龙澈然了,这点也让某人极为不悦。
狐疑地回过头,龙澈然这下是听明确了,风湘陵语气很冷淡,冷得他白日里都觉得会发抖,而跟先前那拒绝的手势一联系起来,这意味就更加明显。
强迫自己平心静气,龙澈然也在桌旁坐下来,相处这么久了,他不会不懂风湘陵这种态度是什么意思,“管账的,你有什么话要跟本大爷说吗?”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什么话要说,他就有什么话可以反驳。
明亮光线透过眼皮,有些扎得慌,龙澈然不满地翻个身,手不自觉横揽过去,谁知,一片空荡,都是微凉的空气,床单,也早已冷了。
一个激灵,龙澈然赶紧坐起身,不远处似乎有个淡淡的人影。揉了揉眼,龙澈然再定睛看去,那桌旁静静坐着的,不是风湘陵是谁?
“大清早的就起来,还穿这么少,都不知道先披着本大爷的衣服。”龙澈然边抱怨边捞来自己的外衣,刚要裹住风湘陵,却不想他突然抬起手,那姿势,分明是拒绝。
伤心处,伤心处,已经不过如此了么?
微微叹了口气,风湘陵伸出手,摸索着探上龙澈然的头,然后,轻轻地揉着,似安抚,似宠溺,空空的眸子低垂着,纤长睫毛微微颤抖,稍一动作,就会乱了人心。
“风湘陵……风湘陵……风湘陵……”
而几乎在同一瞬间,某种冰冰凉凉又带些未褪体温的液体顺着颈项,没入柔软披散开的长发,湿润了,那幽然深紫的光泽。
心头一惊,风湘陵猛然坐起身,而龙澈然却似孩子耍赖般,顺着他的力道滑下去,双臂一紧,搂着他的腰。那种越来越多、越来越温热的液体,便顺着胸口,一路留下两道痕迹,而源头处依旧在逐渐扩大的湿润,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已有些不稳的呼吸哽在风湘陵腰间,黏黏痒痒的并不算舒服,但龙澈然始终固执地磨蹭着风湘陵,不肯抬起头来,只想就这么赖着他,又或者,仅仅只是不想让他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那种,会让人忍不住落泪的,幸福和心酸的滋味。
“管账的……”一双强健的手臂温柔地环抱上来,龙澈然埋首在风湘陵发间,不住低语,不住呢喃。
“管账的……管账的……管账的……”
数不清……
抑或是,根本不敢去数。
从相遇到现在,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回忆就像走马观花,只是,无论怎么想要率性洒脱,也终究不能忘了,他是如何自大到伤害他至此的。
然后,温暖嘴唇慢慢下移,胸口偏上,已经比先前那里要稍稍深一些了,红得不那么自然,现在看来,还隐隐有种淡淡的象征未愈的乌青色。
再下移,就是胸前两粒小巧的果实,当龙澈然吻上去的时候,他察觉到风湘陵身子轻轻战栗了一下,抓住他肩膀的手更加紧了紧。
微微抬眼,注视的温度依旧暖暖,没有半分会令人畏缩的灼热,只觉得眼中映出的果实形状很漂亮,颜色该也是,只可惜,因为那一夜不加怜惜的啃咬,已然添了两道牙印,被咬破的地方结着痂,血块的嫣色,很刺眼。
这少女,显然已是怒极。
未有半刻停顿,瑕妤收回去而复返的花铃,却并未收入掌中,而是催动念诀,周身粉色飘带末端的银质小铃铛便同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龙澈然心生不妙,脑内那种宛如咒语般的音调居然会让他一阵心浮气躁。这下,他终于意识到瑕妤是在动真格儿的了。
唇间触感薄如羽翼,因紧张而不住颤动时,刷过肌肤,会带起些细腻如春草的情绪——仿佛抽丝作茧,缠在二人身上,恍惚以为,就这样,缚住了谁的一生。
恍惚……所以是假象还是真实,又有谁知道呢?
于是,心头从最初意识到龙澈然被花铃打中时就未曾消散过的迷雾,似乎愈发深浓了些,袅袅徐徐,与此刻环绕周身的柔情相依相伴,相生相恋。
不知何时,月上中天,婵娟玉盘,正是圆时。
龙澈然深深凝住眼前如玉雕琢成的美丽身体,月华星辉似一层薄雾,轻柔地笼罩上去,淡成烟色。
这静夜之月,从前忙碌奔波,心念不平,都不曾细细入过眼吧……现在,若能让他也亲眼看一看,这难得的圆月,该有多好?
蓦地收紧双臂,龙澈然拥住风湘陵,“管账的,你说谎,连本大爷看着,都觉得心疼,你怎么可能……会不疼?别再骗我了好不好?你总喜欢骗我,难道就不能,说一回真话?”
听着耳畔近乎呢喃的话语,风湘陵忽觉鼻子一酸,心中瑟瑟。
他骗了他那么多回,这句真话,甚至也有几分虚假,是呵……他为什么,就不能说一回真正的真话?
掌风扬起的一刻,龙澈然忽觉怀中一沉,竟是风湘陵向他扑过来!连连后退几步,龙澈然大惊,忍不住厉声吼道,“管账的,你怎么又这样?你到底知不知道危险啊!究竟要本大爷说几遍你才能记得住……”
“不……”腰间一紧,龙澈然忽觉得一双手臂温柔地拥住了他,“不疼,真的不疼。”
身子猛然一颤,龙澈然恍惚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缓缓摇了摇头,风湘陵欲言又止,他想说,不疼,但却发现,这样,无疑是在承认自己的,心甘情愿。
咬紧了下唇,他不得不犹豫。
然而,龙澈然已看在眼里,他的表情变化,在他看来,就跟刀子剜在心里一样——他果然,还是怪他的……
龙澈然觉得自己真是禽兽,即使对那晚的事情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但看着现在的风湘陵,他几乎可以立时回忆起,自己是怎样暴虐地对待他。
而且,早上醒来,那曾刻意被忽视的、满床单的鲜血……
在在都是证据,控诉他近乎无耻的行为,以及,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却连印象也没有,轻易就受到蒙蔽。
略带些颤抖的手缓缓移上襟口,龙澈然不知,自己会看到怎样骇人的一幕。但是,他不能停下来,即使风湘陵的手握住了他,那苍白的容颜暗含的哀恳让他心内不忍,却都不能阻止他,去揭开那对两人来说,也许都是不堪的伤疤。
薄薄的衣料顺着纤细身体滑下,轻轻地,飘落在地。
风湘陵终于不可抑制地微微战栗起来,而那一刻,真相终于大白于眼前的那一刻,龙澈然恨不能立时将自己碎尸万段。
“龙哥!”心下大急,风湘陵抓紧他的手,不让其再有进一步动作,却是劲道一转,反被那只手牢牢握住,然后,是整个人,都被揉入那温暖的胸怀。
“管账的……拜托你,让我看看……你的伤。”耳畔,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其间蕴满,都是最深切的恳求。
缓缓闭上眼,风湘陵觉得心口似被什么东西赌住,闷闷得疼。
“龙哥……”风湘陵抬起手。
“让我看看!”坚定的声音响起,也同时,止住了风湘陵欲要拨开他手的动作。愣住,深紫的眸子略带些迷茫,微微抬起。
龙澈然心口愈疼,微俯了身,与他额心相抵,“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知道,他是在怕,怕他看见他此刻的样子,怕他将任何可能的脆弱一面展现在旁人面前。
然而,他却不知,已经太晚了。
几步上前,龙澈然扳过风湘陵的肩膀,力道仍存了几分温柔,却绝对难以反抗。
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人跟他打场架,那就更好了!
脑中浮起这个念头的同时,龙澈然不由自主轻轻一笑,似是觉得自己现下居然还能有这种想法很是奇异,却哪知耳边突兀刮起一阵疾风,龙澈然惊觉不对,下意识险险避过。
大门洞开,清脆的银铃声哗啦啦作响,龙澈然眼前一闪,就见一个粉色的身影迅速越过他,冲入房内。
瑕妤一听,猛然抬眼,眸底忽明忽暗,张了张唇似还欲再说什么,却见风湘陵已经微微转过身,向门内走去。
背影清风,不诉离愁。
蓦地,便懂了他的心思,瑕妤强忍住再次漫上眼眶的晶莹,“少主,一定要保重!”说完这句,再最后不舍地看了眼那清瘦的人,瑕妤抽身离去。
累赘?
现在的他,或许比较适合这个词吧……
“少主!我、我……”瑕妤猛觉自己失言,急忙捂住嘴,但已来不及,那人一向心思细腻如针,必是要胡思乱想。
少主……这,才是真正的你么?
“瑕妤。”又唤了一声,音调有些虚弱,但听得出力度。少女低下头,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虽然仍旧无法甘愿,但她却不得不从。
抬眼,那边的人犹自呆呆立着,凝视风湘陵的眼,神色复杂间掩不住深沉心痛。
四周一片安静,万籁俱寂。
倚着门勉强站定的人,一身素色中衣,星光下微微发着光,但那脸色,却是苍白到让人心酸。而那双无神的眼,依稀是朝向二人所在的方向,微皱的眉,紧咬的唇,抓着门扉微微颤抖的指尖。
龙澈然知道,那个人,从来都温雅从容的那个人,现在,在慌乱。
紧紧握住,龙澈然不让它动弹,仍旧一步步逼近琴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啊!”
捂着脸,瑕妤最后一丝坚持也彻底溃决,冰冷的杀气缓缓消散,仅剩的那一只花铃在她身边不停绕着圈儿,空气中回荡的音调忽近忽远,一如她此时说话的声线,“你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少主为了救你……”
“为了救你……他几乎……被你折磨得快要死掉了!你都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他的牺牲……”
夜已深,入夏的繁星不知愁绪,仍旧铺满天幕,亮亮地眨着眼睛。
龙澈然倚靠着门扉坐在地上,低下头,只觉得今夜星光太过耀眼,像在嘲笑他,甚至蔑视他,自以为无所不能,却实则只会坏事。
明日一早,就带风湘陵离开,再去个大些的地方,找更好的大夫。
龙澈然骇然,因为他,功力尽失?
管账的,不是还剩一成功力?那最后一成,不是因为溺水才失去的吗?怎么会是……因为他?
“小姑娘,你……你说……是因为我?怎么……回事?”龙澈然不由自主向前走出一步,嵌入手中的花铃颤颤地,似又要开始旋转起来。
“讲道理……”瑕妤咬牙,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但她此刻,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掉泪,“你将少主害成这样……还跟我说要讲道理——?”
龙澈然闻言心下愕然,什么意思,他将风湘陵害成这样?
“小姑娘,你等等!”龙澈然疲于躲避,又听她这样说,一时情急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干脆停在原地,一手捉住那高速旋转的圆球,钻心的疼痛自掌心袭来,像是已被生生剜掉一块肉般。
十足是做好准备,龙澈然居然在此刻突发奇想,决定考验一下自己,看看是否已经训练成——无论风湘陵说什么,他都可以不生气不动摇的地步。
然而,却没料到,仅仅是这接下来的第一句,就已经足够激得他跳起来了。
“龙哥,本魔君希望,就此与你分道扬镳,各行各路。”
怎么?
龙澈然愣住,想了想又笑道,“是不是嫌身上的衣服不合适?这确实是本大爷疏忽了,管账的你先回被窝暖着,我出去给你买套男装回来。”
说罢就套上衣服要出门,却被风湘陵一声“龙哥”定住。
“小姑娘!你干什么?住手!本大爷不会跟你打的!”
身子一斜,龙澈然横笔挡下自左上突然飞旋而来的花铃,那拳头大小的圆形物体上隐隐闪烁的尖刺突起,顶端泛着乌黑光泽,让龙澈然心底一阵发寒。
“小姑娘!本大爷叫你住手!”又是几个回合下来,龙澈然终于也被她这不明不白的招招狠手激得怒了,碧落风卷,祭起一符障壁拍向右侧俯冲直下的另一个花铃,“小姑娘!你有完没完!有闲心跟本大爷打架,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救管账的!”
龙澈然不停呢喃着呼唤他,本就有些梗塞的喉间几乎要哑了般,瑟瑟烧灼,却不肯停止震动,直到一双温柔的手捧住他下颌,轻轻地,捧起他的脸。
龙澈然看到,那张苍白的容颜,那再熟悉不过的眉眼,明明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双眸,在这一刻,却让龙澈然恍惚觉得,他正细细看着自己,仍是那样温柔的目光,仍是那样静雅的笑意。
只因,那薄而透明的唇瓣,微微勾起,便成世间,最美的笑容。
他现在,这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出现的样子……
不是早已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怯懦,而是,某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情绪,生生逼出了这男子最脆弱的一面。
……
然后,他听见,许多次之后,他唤他——
风湘陵……
都是,他的错呵!
痛苦地埋下头,龙澈然小心翼翼不看风湘陵,亲吻他的动作如同对待水中易碎的圆月之影,珍重珍惜,而风湘陵微仰着头,眼中深深沉沉的暗。
失明后愈发清晰的触觉,一遍一遍都在告诉他,龙澈然,一直持续着,那般近乎膜拜和忏悔的亲吻。吻了多少遍,他不记得,但只有那种柔软温润的触感,烙印在身体每个角落,仿佛比先前那些沉重的痕迹还要清楚,直到他的唇已经离去,也依然可以回忆起,那种温暖又悲哀的滋味。
一手轻轻抚上去,龙澈然觉得,那狰狞的痕迹,像是撕裂在自己心上。
这原本光洁的肌理,究竟有哪一处伤不是因为自己,究竟有哪一处伤不是自己造成?
一路轻轻吻过去,极尽所能温柔地舔舐那些经久停驻不去的伤痕,龙澈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数不清。
不过是,错觉吧……
下意识睁开眼又闭上眼,风湘陵的手也已从身侧扣上龙澈然肩头,而此时此刻,那人眼底正映出他锁骨处浅淡的吻痕,相对于眼前其他地方来说,这里算是最淡的一处了。
是浅浅的粉色,像朵水墨描绘的桃花。
不期然对上那双空寂的眸子,在感受到他注视目光的同时,眼睫轻颤了几颤,然后,又像是要让他安心般,唇角牵出一个细小却清晰的弧度。
无论何时,都显得从容的笑意,即使这般模糊,几不可见,也依然能让龙澈然体味出其间某些沉定的意味。
心头于是愈发疼惜,快要抑制不住的酸胀情感早已满溢出胸膛,龙澈然不禁微俯下身,轻轻吻上风湘陵眉心,随后,缓缓下移,落于眼上。
身子一轻,风湘陵觉得自己被龙澈然拦腰抱起,走出几步,然后,腰背一暖,触上的,是柔软的床铺。而身前,亦是一热,龙澈然的唇,已然吻上他颈上轻动的脉搏。
心跳有些乱了节奏,风湘陵刚想出声制止,却在猛然意识龙澈然可能的打算时,蓦地停住,犹在半空的手无声地垂落下去,揪紧身侧床单。霎时间,风湘陵竟觉心头酸疼。
兜兜转转,徐徐缓缓,这所谓的局,终是,一片凌乱。
风湘陵埋首在那温暖的胸膛,感受到自那里传来的,愈发剧烈的心跳,忽而觉得轻松许多。
只是承认,或许,也并没那么困难。
半晌,龙澈然才总算反应过来,风湘陵说了什么,可太过自责的心情,让他一时无法领会,那话语中的深意,只觉得,风湘陵直到现在,还总想着安慰他,究竟怎样的容忍,才能达到这个地步?
也是呵,怎能不怪?明明说过要好好保护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结果,现在将他伤成这样的,却是自己……
苦涩一笑,龙澈然闭了眼,右拳骨骼嘎吱作响,传入风湘陵耳中,顿时一阵心惊,他该不会是……?
“住手——!”
“少主——!”瑕妤扑倒在风湘陵床边。
龙澈然听见这声凄厉的呼唤,顿住脚步,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而瑕妤已在下一刻,通红了双眼,身子疾转,手握双花铃,直向龙澈然袭来。杀气奔涌,根本不带半点掩饰,龙澈然心头顿时警钟大作,碧落握在手里挡住她这一击,怎料对方力道太大,他竟被生生推出数步之远。
甚至,还有那么些时候,怪风湘陵扔下他独自离开。
做出这种事,他其实要杀了他,都不为过吧!
“管账的……很疼么?”轻轻地,虽是疑问,但语气却肯定。龙澈然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眼神越过对面人的肩膀,定定地不知在看什么。
是真正的冰肌玉骨,美到极致,但这却是——忽略那些大大小小的红色印记,以及几处伤疤之后,也许可以再凭想象还原得出的。
从那晚过后,已经六天了吧?
即使,已经六天的时间,却仍旧,留着这些几乎遍布全身的东西。真正不难猜到,最初的时候,该是怎样惨不忍睹的景象。
房中没有点灯,星子的光辉却很灿烂,映在地上,如霜。
低垂着头,龙澈然微微松开风湘陵,那人纤瘦的骨架许多次在自己怀抱,他都感受得那般真切,却唯有这一次,是面对这样的他。
长长的睫羽掩住空洞如无物的眸子,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那样无助,唯有这一次,他会觉得,自己也许,能被他所依靠。
让我看看,你的伤?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唇上,眉间紧贴的力道强迫二人靠近,风湘陵身子微微向后缩,勉强笑了笑,“龙哥,本魔君没事,你……”
话音未落,便忽觉钳着左肩的手松开,转而欺上他襟口。
风湘陵感受到那两道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灼热而霸道,隐隐的怒火被压制住,不容肆意,但他仍旧能察觉出,那是再一次被欺骗的人,诺言的分量。
所以,他终究是领会了瑕妤的话?知道,他骗了他?
又一次,骗了他……在许许多多的承诺与信任之后,仍旧还可以做到,准确地在他伤口上撒盐。
凭着出来时的印象,静静向前走,风湘陵努力地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镇定。然而,在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他低垂的睫毛还是不可抑制微微颤抖起来。
龙澈然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眼前的人,走得极慢,在听到自己进来时,却突然停下脚步。
“龙哥,你先出去好么?本魔君……想休息了。”
微微勾了勾唇,风湘陵柔声道,“没关系,瑕妤,你……回去罢!”
“少主……”难过地低下头,瑕妤不忍看他。
而风湘陵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接下来的事,我已有打算,你们只消做好我交待的,若有变故,盛京自会有消息。”
狠狠一跺脚,瑕妤大步上前,手指沾上膏药就朝龙澈然受伤的手掌心一阵猛按,熟料那人居然眼皮都不跳一下,仍旧只是发愣。
“呆子!呆子!”瑕妤气急,冲风湘陵大嚷,口不择言,“少主!这人分明就是个累赘!你做什么这么……”
一句未完,就见风湘陵稍稍转过脸,抓着门扉的手,指尖泛白。
手一松,花铃落地。
风湘陵微微侧了侧头,眉心皱得更紧,“瑕妤……花铃的解药,给他。”
咬紧下唇,少女望住风湘陵明显空洞的双眼,那里,再没有她所熟悉的温柔波纹,有的,只剩下以往从不曾感受到的,茫然与孤寂。
“瑕妤!”
龙澈然呆住,脚步顿在原地。
瑕妤亦是,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
龙澈然这样想,但其实,他自己却是一点都不确定,因为洛樱英曾不止一次夸奖她叔父的医术是何等高明,然而,他说过的却也是……
千日黄泉,无药可解。
握紧了拳头,左手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根本不想去管,只觉得越痛越好,越痛越能让他少想着这些烦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