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管账的?
“喜欢一个人,会情不自禁被他吸引,会常常念起他,会关心他的一切……”
“喜欢一个人,是会想让他快乐,是会想陪着他,是会想,一直跟他在一起的……”
而风湘陵,他究竟怎么想,她无从知晓,但至少,她看得出来,对龙澈然,总还是有些不一样。只是,到底为什么不一样,却又……
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绝望的感情,如若不能两情相悦,便会比一般的情况,更能折磨人吧?
那么,给他一个争取的机会?否则,依靠某人不谙世事的脑袋,或许真该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无论怎样,隐在眼底殷殷的期盼,却仿佛只要再对上一次那双温柔的紫瞳,就可以,重新焕发光彩。
然而,风湘陵仍是向前走。
步履从容,丝毫不乱。
“听到没有——!”
最后四个字,是大声喊出来的,龙澈然就站在原地,定定地注视那绝然离去的背影,可额前发丝狂乱,仍是几乎盖住他仅余的视线。
风湘陵兀自向前走,风吹动绿地,柔柔的,波浪一阵一阵,缠绵扑打在脚踝,痒痒的,还夹杂着清露冰凉的触感。
不是玩笑,不是终结,不是借口……
纵然整天游手好闲地好像没个正经,纵然初涉江湖自己还跟个大孩子一般,但喜欢,一旦说出口,龙澈然便知道,绝对,绝对,不一样了。
再也无法回到从前,而他们之间,究竟,会走到哪一步,他完全无从知晓。
又是一愕,风湘陵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龙哥说笑了。”
“嘿嘿!被你看出来了啊?真没劲!都不上当的!”龙澈然状似不满地一挑眉,夸张地打了个呵欠站起身,对风湘陵伸出手,“好啦!该回去了,再不上路某个家伙肯定又没好脸色看啰!”
风湘陵闻言忍不住轻轻一笑,刚想抬手,却忽而脸色一变,仍是自己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垂下袖子掩住。
“……”半晌沉默,风湘陵终是如他所愿,轻轻点了点头,“好,龙哥,我答应你。”
似乎是对风湘陵就这样答应自己觉得不可思议,龙澈然颇有些不确定地再问,“真的?你不会又在骗本大爷吧?”
摇头微笑,风湘陵郑重道,“龙哥,这一次,本魔君若再有违承诺,便任你处置。”
可龙澈然却不肯放弃,仍旧咄咄逼人要求一个保证,“本大爷绝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毒会无药可医,管账的你只消好好保重自己,本大爷不会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无论是红梅幽瓣,还是其他什么,只要是你想要,本大爷都会替你夺!”
“而你,只要记得,好好保重自己,就算不为本大爷,也为你爹、仙女姑娘、独眼鹰和小姑娘他们,千万不能作践自己的性命!”
“龙哥……”风湘陵微微勾唇,想笑,却笑不出来,眼眶瑟瑟,唤出一声后,喉头蓦然收紧,只能静默地看他。
风湘陵微微侧过脸,冰凉的紫眸里流露出一丝动摇,但他很想隐藏。
而龙澈然却已获住他双肩,不让他有任何逃避的机会,“管账的,本大爷并不想要求你什么,但只此一件……无论如何,就这一件事,你务必要做到!”
手掌的力道稍稍加重,龙澈然眼底仿佛有两簇小火苗正微微跳跃,他专注地看着眼前人,极力控制自己,放缓语气,“在江陵时,本大爷就说过,不会勉强你告诉我任何事,你想自己守着那些秘密,我可以全当不知,刚刚对你发脾气,是本大爷的错,管账的,我跟你道歉,但是……”
“好!本大爷知道了!”龙澈然晶亮的眸子闪闪发光,像昨夜里风湘陵见过的长庚星,在天一隅,久久不灭,“你不喜欢本大爷没关系!本大爷不勉强你,但是……管账的,本大爷可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以前说要保护你,那就一定会办到,你可别偷偷跑了,让本大爷落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恶名!”
风湘陵心神微乱,完全没料到龙澈然居然能看出他心中所想。微微收紧手下攥着的草叶,风湘陵淡淡看他一眼,清冷的眼里不带一丝情绪。
“那日所说的话,本魔君并未当真,龙哥大可不必如此,为一介小承小诺劳心费力,太不值得!”
已经,放不开的现在,他不愿,仅仅只是他,相交一时的朋友。
那种,潜意识里所希望的,更加亲密的关系,龙澈然虽然仍旧不太懂,却始终觉得,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他要的,不是朋友,不是……
朋友?
龙澈然眼神微黯。
朋友……原来如此。因为只是朋友,所以,那些事,可以不用跟他说,可以瞒着他也照样心安理得,可以受了伤便独自承受,可以在此刻,露出这种,让人无所适从的表情?
“很久了吧?”洛樱英忽然笑问,又见龙澈然一副不明所以的傻傻模样,秀丽的丹凤眼眨了两眨,语气已经笃定,“你这样想风湘陵兄弟,已经很久了?”
龙澈然无法反驳,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也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暗暗再将某人狠狠骂了几通。
洛樱英于是愈发了然,“那他呢?知道么?”
他如是回答,目光诚恳,却面色苍白。
对不起?这是什么意思?
龙澈然一时有些会不过意,讷讷反问,“管账的,你说……对不起,是……?本大爷就想知道,你……你喜欢我吗?”
他说——
风湘陵,我喜欢你。
第一次,听龙澈然唤出自己的名字,以这样珍惜的语气,仿佛在唤出那两个字的时候,连呼吸也可以停止般,或者说,唤出那两个字的同时,将心也一并双手奉出,再不属于他自己。
仿佛黑夜已经过早的来临,仿佛那他早已预料的一日,就在现在,将他牢牢困锁。
龙澈然?他说什么?
感受到怀中人身躯蓦地开始发冷,隐隐透出,像是秋凉的霜雾,比冰雪要温暖些,却更捉摸不透,更容易,碰了,便是消散。
狂烈跳动的心与自己紧紧相贴,灼热却舒适的气流环转漫溢上来,融融渗入衣衫、渗入肌理,渗入身体里每一寸寒凉的领域。
“你知道么?本大爷昨天夜里,才刚刚想通了一件事……本大爷,我……”
风湘陵恍惚觉得,他已经,越来越迷恋这份温暖,明知危险,却又像飞蛾扑火,总也想,试一试那烈火焚身的滋味。
似真,似幻,疑梦,疑痴。
无法抑制,龙澈然欺身上前,靠近风湘陵,右手缓缓抬起,轻柔点上那张容颜,让他魂牵梦萦,却又让他心疼不已,总是那么苍白、微凉、不真实的容颜,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般,琉璃玉面。
指尖的触感,很温暖,风湘陵微微眯起眼,任那轨迹,划过眉心、眼角、鼻端、侧颊,然后,是一个恍如蝶翼的轻吻,温柔地落上唇瓣。
龙澈然抬起头,眼神直直望向天际。明晃晃的阳光,扎进眼底,瞳孔怯怯得畏缩起来,但仍旧清澈得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你说……你是不是背地里还偷偷笑过,本大爷被你骗得团团转,你是不是……觉得本大爷很呆,很笨,所以,总要拿来耍一耍?”
嗤鼻一笑,龙澈然转脸看向风湘陵,对方也正好被他这话激得抬眼,于是,四目相对。
“瑶井那次,洛阳那次,江陵那次……每次都有受伤,每次都有中毒!”龙澈然声音不稳,现在想来,那些深深折磨过他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
原来,根本不是风湘陵命大,更绝非侥幸,甚至,那三次,无论哪一次都有可能夺去他的性命,只是,因为那什么千日黄泉,他才能活下来,还能静静地在这里,任由自己发泄怒火,却不肯说出一个字来向他解释。
就是这样,从来都不信任,从来都不重视,从来都不屑他的关心。
风湘陵略略撑起手臂,坐直身子,唇边微微露出一丝苦笑,却并不答话。
龙澈然猛然转过头,居高临下逼近他,“你不是中了毒都可以一声不吭,受了伤还可以活蹦乱跳,甚至大言不惭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没事吗?”
仍旧无言,但那十指纤长,却已然深深扎进晨露沾湿的泥土,借着青草叶片,掩在其间,只露出莹白手背。
草原上早起的人们有几个恰好看见这一幕,都纷纷面露惊诧之色,以为这两位广受欢迎的客人要动手,想都没想就要上来劝架。
龙澈然虽在气头上,可到底未完全丧失理智,便一把拦腰捞起风湘陵,施展飞云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苏合出账时,便只看得见那青白淡紫的影子,化入一片绿地。
“……”风湘陵手搭在琴弦,微微有些收紧,“那些,我都已经知晓,只是,当功力仅剩一成,就不能再使用内力了么?这……本魔君恐怕,很难做到。”
“倒也并非完全不行,”苏合见风湘陵坚持,料想他必是还有要事在身,这后生晚辈本是很叫他欣赏的,不然他也不会把自己祖传的压箱底的医术再拿出来现人,“但要切记,不可太过勉强,否则,功力尽失之后,就算千日未到,你也可能会先……”
最后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或者说是,没忍心说出口,却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突兀传来一阵扑啦啦珠串敲击的声响,二人转头望去,竟是龙澈然猛地掀开门帘,带动那上面叮叮咚咚的银质饰物剧烈摇晃,音调杂乱无章,仿佛连同人心,也跟着烦躁起来。
“你也不知道,是吗?”洛樱英轻轻叹口气,细长的眉微微皱起,是标准的柳叶刀裁,飞扬中透着股英气。
“这……想就想了,本大爷做事从来不管那么多原因!”心事被人看穿,龙澈然索性扭过头,随口回道。
洛樱英于是微微笑了,这确实是她所知道的龙澈然,率性而为,随心之向。也正是这样的他,深深吸引她,却也让她早有预料,有些东西,注定不属于她。
“可恶——!本大爷才不信邪,你那些藏着掖着的宝贝事情,总有一天,本大爷非得给它翻个底朝天,看你还拿什么装高深莫测!”
狠狠发下豪言,龙澈然几个健步,也朝主帐冲将过去。
刚到得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龙澈然神色一滞,竟鬼使神差停在那里,清洌的眼瞳不停变幻着颜色,最后,融成寂寂如墨,深邃黯沉,宛如暴风雨前,西天最幽远的层云翻卷。
就那样说出来?会不会太没面子?管账的肯定会嘲笑自己……可是,扭扭捏捏才不是他龙澈然大爷会干的事!
嗯!决定了!就直接说!
不过,风湘陵可不会乖乖在这里等他瞻前顾后考虑那么多。龙澈然有哪里不对劲,他看得出来,而且,这种不对劲,不是他现在所希望。
……
龙澈然站在风湘陵毡房之外,脑中全是洛樱英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像魔咒般蛊惑着他,甚至让他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和动作,直到……
手抬起,欲碰上软软的绒布门帘,却才触到,便被另一只手从里面掀开。
想跟他,一直,在一起。
所以,是喜欢上了吧?
喜欢上了,温柔的,沉静的,甚至冷漠的,残忍的……无论哪一面的风湘陵,都能牵动他心内最细致的那一根弦,扯得生疼,却又甜蜜。
洛樱英转过头,直直望向草原尽头,与天相接的地方,一片昏暗,看不清轮廓,而那些星子,依旧灿烂,只消抬起头来,就能一颗颗数得清楚,但就是,数不尽。
心下不知为何,竟泛起些释然和放松,洛樱英缓缓勾唇,由衷一笑,像是长久郁积的情绪都随着刚刚那些话渐渐消解,只留下淡淡的甜蜜,这一次,没有遗憾。
“假仙人,如果你会有这样的感觉,那……便是喜欢了。”
“……”
为什么,会想他?
是啊,明明就是近在身边的人,天天都可以看到,几乎称得上朝夕相处,为什么,还会这么想他?
“但其实,人都有私心,你若是很喜欢谁,更会想完全拥有他,完全将那个人据为己有,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然而,喜欢要能美满,却也是两个人的事情,除非他也喜欢你,否则,你能带给他的,只会是痛苦大于快乐。”
“所以,喜欢一个人,你会希望,他也喜欢你。”
“假仙人,”洛樱英深吸了一口气,忽而一笑,“我想,你喜欢上风湘陵兄弟了。”
“什什……么?”龙澈然睁大眼,显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结论给惊到,居然半天没有缓过神来,脑中那两个字如同两道炸响的闷雷,一直在胸口回荡,声如洪钟。
喜欢……
直到,风住尘香;直到,伫倚望断;直到,无论龙澈然怎么努力,也无法再在视线里,晕染出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色彩。
冰心双锁,愁肠不过。
原来,二人之间,从一开始,就只隔着,一回头的距离。
袖中的手,十指沾染上泥土和鲜血,有些指甲甚至已经碎裂。方才,该是用了多大的劲,才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
那早已,陷在沼泽里,尽管不愿承认,却似乎,再一次,脱了掌控的心。
脚步愈发加快,风湘陵没有回头,他不知身后的人正在用什么样的眼神打量他,更无法想象,那张总是灿烂飞扬的面孔,此刻,是如何黯淡无光。
只有一句话,只有一个希望,必须说出来。
自私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无论如何,他不想放弃。
“管账的,本大爷不管你怎么想!只要……只要你始终记得——本大爷喜欢你!就算你不屑一顾也好,本大爷还是喜欢你!”
龙澈然注意到他动作,一时有些呆愣,随即反应过来,却只能尴尬地收回顿在半空的手,然后,终是无法抑制,在身侧紧握成拳。面上阳光般的笑容亦同时失了颜色,先前一直努力维持的洒脱,此刻,都在一点一点,剥离淡去。
他,其实根本就不若表面上看来,那般没心没肺,可以对这样深刻付出的感情,就说四字——别无所求,便罢了。
不管怎样,就算没有权利要求同等的回报,也总该,让那个人深深记得吧?深深记得,那一句,我喜欢你,不是玩笑。
“你还真敢说呀!”龙澈然显然地不信,任他处置?这家伙精得跟狐狸似的,怎么可能任他处置?摇了摇头,龙澈然哈哈一咧嘴,“那本大爷如果要熏风一百坛,你办得到办不到?”
微微一愣,风湘陵仍是颔首,“绝不食言!”
龙澈然盯着他看了片刻,那态度确不似敷衍,不由心里一乐,半是打趣道,“哈哈!谅你也不敢,若真要还百坛熏风,一年一坛,那可就是一辈子啦!说不定还要欠着债,留到下辈子才还得清了!”
“你说管账的?”龙澈然本就心里忿忿,现下听她问起,更是怨气冲天,“他当然不知道,本大爷怎么可能告诉他,还不被他给笑死,那个没良心只会毒舌的笨蛋,就知道成天惹一身伤来给本大爷找麻烦!”
所以,你就这么,一路憋到这儿?
篝火会的时候,洛樱英听他们讲起同行的经历,虽然风湘陵仅是轻描淡写几句带过,但龙澈然却眉飞色舞说个没完,从那些叙述的字里行间,洛樱英也大致能猜到,他是何时动了那份心思的。
“答应我!”龙澈然坚持。
“……”风湘陵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他已泥足深陷,再也无法拒绝。
“说!你答应!绝不反悔!”铁了心肠,龙澈然收起一贯嘻嘻哈哈的态度,硬是要求风湘陵说出口,决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让他可以一笑置之,到头来是“死无对证”。
“你以后,再也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风湘陵微讶,稍稍转过头,就见龙澈然以一种非常认真的神情看着自己,那是种会让人心跳加快的眼神。
“龙哥……”勉强一笑,风湘陵想让自己镇定。
这样说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而疏离,风湘陵以为他拒绝得这般彻底,将二人那些算得上亲密的联系一一扯断,就能让龙澈然气急走人。
然而,他错了,龙澈然的反应全然不在他预料之内,甚至仍旧笑着,面容明亮得没有一丝阴霾,澄澈的黑眸闪闪烁烁,倒映着一双人影。
“管账的,你可真奇怪,承诺哪分什么大小,承诺就是承诺啊!本大爷说要保护你,那就一定会保护你到底!”
而他却说,只当他,是朋友。
“所以,这算是拒绝?”龙澈然忽而笑道。
风湘陵微微一怔,随即默然点了点头,龙澈然的笑容太过灿烂,让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语气说话,便只能这样,一颔首,道无情。
管账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很伤人呢!
也对!不过是朋友,说出拒绝的话,便可以不必有所顾虑吧?仅仅,只是朋友而已,如自己以往遇到过的,聚首时,可以一起喝酒,可以一起打架,可以一起游山玩水,而一旦分开,又是相处异地的两个人,谁也可以不必太过挂心。
但龙澈然明白,他对风湘陵,再不可能做到,如朋友般,道一声珍重,便仍能重回孑然潇洒。
深吸一口气,风湘陵看进龙澈然眼底,语气冷漠,“对不起,龙哥,我,并不喜欢你。”
龙澈然愣住,英挺的眉峰缓缓开始聚起,眼神里有些不确定,还有些,淡淡的寂寥,但更多,还是坚持。
可再坚持,仍旧无法,让风湘陵神情有丝毫松动,他仅是淡淡一笑,温柔有礼,“龙哥,本魔君当你,是朋友。”
凄然一笑,风湘陵缓缓抬起双手,按在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然后,微微使劲,坚定,不容置疑,直到,龙澈然终于肯放开他。
晶亮的眸,通红的脸,可以想见,就是刚刚那句简单的话语,究竟花费了龙澈然多大的勇气,而他可能不知道是,风湘陵接下来所说,亦是同样。
“龙哥,对不起。”
龙澈然收拢双臂,将头埋入风湘陵颈侧发间。幽冷的梅花香飘忽不定,让他禁不住心头酸疼,轻轻含住那柔软小巧的耳珠。
缓缓地,郑重地,又说了一遍——
“风湘陵,我喜欢你。”
激狂过,燃烧一回,就算结局是化作灰烬,带着他所给的余温,会不会也比独自呆在冰冷的角落,要好受些?
“喜欢你……”
愣住,风湘陵不可抑制地睁大了眼睛,深紫的眸子宛若瞬间失去焦距,呆呆地直视前方,前方,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茫然。
轻轻的一点,几乎都无法察觉任何压力,传递过来的,只有温暖。
熟悉的温暖,一如从前,一如遥远。
“管账的……”龙澈然低唤了声,风湘陵睁开眼,却忽觉身子一歪,整个人都被他密密拥入怀中。
所以,早就释然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不把世俗放在眼里,竟已到了这种程度。可,就是这种程度,放在龙澈然身上,才让她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只觉得,或许真正,称得上自然。
确实,他就是这般,不可思议的人呵……
紫眸清影,彼此倒映,一层一层,仿佛往还不灭的因缘纠缠,在这一瞬间,就注定了永无休止的命中轮回。
恍惚觉得,前尘梦里,仿佛曾经就有过,这样的,凝眸望断。
依稀,是飘着雪的时节,漫天华彩,素裹银装,那人紫袍翩然,长身玉立,然后,在琴音幽幽绽开的时刻,对他,温柔一笑。
“呵呵……”龙澈然忽而轻轻一笑,像是全身力气都被先前那些话抽走一般,颓然跌坐下来,双手抱头,身躯微微蜷缩着,自嘲一般,笑得更加厉害。
肩膀蓦然一丝轻颤,风湘陵极细微地摇了摇头,长发顺着他动作滑落下来,丝缎一般,依依缠在胸前。
“管账的!你够厉害,本大爷算是见识到了,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本大爷没辙,甚至能让本大爷承认自己笨得可以,恐怕……也只剩下你了……”
龙澈然几乎想上前把他揪起来狠狠痛揍一番,“怎么?又不说话了?是啊……现在想起来,你说话的时候很讨厌,不说话的时候,却更讨厌!”
身躯一震,风湘陵心头有些发颤。
讨厌……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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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用扔的,龙澈然当真被逼急了,竟似一点也不想去管风湘陵死活,直接将他丢在草地上。然而,这也只是赌气做给某人看的,实际,在余光不经意扫过那微蹙的眉峰时,心头还是不可避免地起了丝自责。
强迫自己别过眼,龙澈然刻意冷下声调,“你不是怎么都死不了嘛,还在乎这点小摔小痛?”
早晨的阳光有些微红,自那高大挺拔的人影背后射进帐内,压迫得风湘陵眼睛有些生疼,匆匆别过头,对苏合客气几句告别之语,他便站起身,状若无事般,对龙澈然微微一笑,“龙哥,你也好了么?那我们就出发吧。”
很好,到现在,你还给本大爷装傻?很好,很好!
龙澈然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偏偏那人还一副如常态度,怎能不把他逼到发狂?几大步上前,伸手大力一扯,龙澈然抓住风湘陵右手手腕,便生生将他拖出帐外。
主帐内,风湘陵眼神亦算不得平静,“苏合长老,您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动用真气?”
苏合轻抚了下胡须,轻叹口气,略带些惋惜道,“确实如此,我祖父是苗疆人,千日黄泉就是那边流传的不解之毒,现在已无人在用,昨日观你面色,我本来还不敢确信,但你自己既然都已知晓了,那便定是它没有错。”
“而且,方才替你把脉,我发现,你先前中过毒,但因为千日黄泉的效果,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伤了身子,却是肯定的。”
“龙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本魔君先去找苏合长老辞行。”风湘陵疏淡道,眼光只稍稍瞟了眼龙澈然,便径自绕过他向主帐走去。末了,又似想起什么,顿足补了句,“龙哥去看看洛樱英姑娘吧,也代本魔君问候她,等等我们便上路。”
留下龙澈然呆立原地,本来要说的话似被他那态度浇了一盆冷水,从昨晚一直鼓胀到现在的满腔热情几乎要被淋个彻底。
不过是听本大爷说句话,连这个时间也没有吗?龙澈然这才恍惚有所察觉,他好像,完全比不上风湘陵肚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务来得重要。
堇衣素雅,公子如玉,风湘陵抬眸,正对上龙澈然专注中透着点慌乱的眼神,与往常不一样,似乎,更大胆更直接,像是有什么薄薄的迷雾正在缓缓散去,愈发清明,也愈发……让人止不住动容,却又不敢直视。
心猛地一跳,风湘陵借颔首打招呼的动作微微低下头,避开龙澈然视线,“龙哥,这么早,有事么?”
“管账的,我……我有话跟你说!”着急出声,龙澈然却不知该怎么往下接。
喜欢……原来如此……
喜欢要能美满,是两个人的事情,除非他也喜欢你,否则,你能带给他的,只会是痛苦大于快乐。
喜欢一个人,会希望,他也喜欢你。
喜欢,想让他开心一些,想一直陪他面对所有困难,即使知道他是与自己同样强大的男子,虽然身体不好,心智却坚强到异于常人……可是,仍旧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唯一的依靠。
想让他,多看见自己一些,多对自己微笑;想让他,也像自己想着他那般,同样地,想念自己。
每一次,看见他眼中的疏离,听见他对自己说出拒绝的话,就好像预感到即将来临的分离。不敢想象,有一天,若是离开他,自己会怎样,他,又会怎样。
下山以来,会想师父,会想碎痕先生,会想师兄,会想那些熟悉的朋友,甚至,连熏风也会想,都是,经过时间久了,静下来时偶尔会浮现脑海。
这样,才称得上,想念吧?
可又为何,会想风湘陵,到了,每一颦每一笑,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言语,时时刻刻,都放在心里的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