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怀抱,带着夜色舒爽的凉意,沁人心脾,风湘陵情不自禁地偎近些,颤抖地抬手抚上龙澈然眉眼。
飞扬洒脱的神采,不加掩饰的关怀,还有那双明净黑瞳,蕴着某种深沉情绪,就像是,曾彼此许诺过的,只属于对方的柔情。
是你吗?
龙澈然本就疲于应付,兼之每每要追上时,都会被那一对高扬的后蹄吓得歇气,只得又匆忙拉开些距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湘陵觉得身体被人摇晃得厉害,微微睁开一双水雾迷离的眼睛,便看到满脸焦急的龙澈然,“管账的!醒醒!别睡!你好像在发烧,这里离洛阳近,本大爷先带你回去!”
肩膀处被龙澈然牢牢抓着的地方一阵燥热,那种酥麻的快感受到刺激,更加踊跃地向周身流窜。风湘陵想说话,甫一开口却是抑制不住一串浅吟低喘。
药效……发作了……
摇头晃脑自念经一通,似还未完,龙澈然却突然目露精光,足尖轻点,飞身便向腾云背上扑去。眼看就要安安稳稳坐上马鞍,却万万没想到,那马儿头一高昂,蹬了蹬前腿,忽而长嘶着狂奔起来。
龙澈然心下一惊,急忙收了去势,提飞云之气方才避免了狗□的命运。
“你这家伙!竟敢戏弄本大爷!”龙澈然哇哇叫嚷,施展轻功就向前方刚跑出不远的腾云追去。
面上微红,龙澈然脑中思绪飞速运转,情不自禁又想起昨夜,风湘陵那透着别样诱惑力的姿态,以及……自己宛如着了魔般不受控制的“非分之举”。
血气倏然上涌,龙澈然猛力一甩头,似要抛掉那颇有些绮丽的画面般,重又看向腾云,却不想那马儿一双乌溜溜的眼正瞪着他,从那神情里龙澈然居然看出了些近似不屑的意思。
还有某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东行一里,紫某等龙哥‘腾云’而来!”
第二十七章 此去江南多行路 之 驯马
腾云不愧是以性子沉静深得前任主子喜爱的灵驹,无论对面人怎样变换嘴脸,或挑衅、或垂涎、或凶恶地盯着它,这马儿都端然静立,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连哼哧一声都懒得表示。
抬眼望去,两匹雪白神驹扬蹄如风,正朝二人疾奔而来。
只片刻之后,龙澈然已能看清,一匹正是风湘陵坐骑,而另一匹与之外形相似,却在右眼处有一条极为霸气的黑赤鳞纹,更衬得那马傲骨不俗。
龙澈然一见,便觉心中甚为喜欢。
走到驾雾身边,风湘陵解下缰绳,轻拍了拍马背,随即在它耳畔小声说了些什么,那马儿长嘶数声,便一甩马缰,扬蹄向某个方向奔去。
才一会儿功夫,就已消失在密林之后。
龙澈然顿时傻眼:“管账的?你的意思不会是我们一起步行吧?虽说本大爷也不反对……可是你的功力……”
“这样太便宜你了!不过……本大爷暂时也没想到别的,就先欠着好了!但你既说要请,可就别想赖掉!”
“龙哥放心,紫某便是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惹你,否则,那只大笔,紫某可禁不住一下!”
忍不住揶揄他几句,风湘陵便见龙澈然果然志得意满爽朗大笑,也不禁在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龙哥,趁天色尚早,我们这便上路吧!”
没看出此前一刻那双闪烁的紫眸中隐约的算计意味,龙澈然忙不迭抬手起誓:“本大爷绝对没有怪你!本大爷杀了那混蛋,却是从未后悔过!”
“真的?”风湘陵忽然抬首,眨着眼睛笑得异样。
龙澈然正要点头,却猛地自那人神情中读出些奸计得逞的意味,脑中一滞,立时便明白过来,抡起拳头“重重”挥在风湘陵身上。
“传闻有位十分好酒的高士,镇日酩酊,庶不为人所忌,此曲便是写他……”顿了顿,风湘陵抬眼,对上龙澈然目光,颇为郑重地一颔首,“但紫某却觉得,直至遇上龙哥之后,紫某这琴方才得以弹出些许曲中真意。”
龙澈然听他将自己比作酒中高人,虽也常常厚脸皮如此自诩,但在此刻倒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嗫嚅道:“论酒量,你也不错。”
风湘陵却是莞尔一笑:“此言差矣,要成酒中神仙,要的不仅是酒量,龙哥这般洒脱之人,才是紫某真心所敬佩。”
琴音已然变得急促,翻卷时如层云激荡,跌落处似沧浪激狂,起起伏伏,伏伏起起,如醉酒之人颠簸的步子,仰天的长啸,最后是熏然醉语,梦归红尘。
起于宁,归于静。
收手余音,风湘陵转头含笑看着龙澈然,微垂的眼帘下,一对此刻看不清色泽的瞳孔,浓淡深浅,透着些幽情,撩人遐思。
一声一声,水波也应和着,哗啦啦响。
思绪纷乱。
风湘陵听着他说话,仍旧沉默地注视那一片潋滟莹然,眼中不停变幻着光影,流连不定。片刻之后,方才轻缓地叹了口气,也一扬衣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风湘陵注意到,他的身子在发抖,双眼直直盯住脚边尸体,清晰地映出那血那人。原本总是扬着爽朗的笑意的面上,此刻竟明明白白显出恐慌,但却,没有一丝后悔。
勉强拉起衣衫,风湘陵硬撑着脱力的身躯挪到几步开外一棵树前,自另一面倚靠着它缓缓滑坐下去。
两个时辰,应该很快就过去了吧……
算不算?
不等风湘陵回答,龙澈然已开始下意识地逼问自己。
而先前,不能成眠的昨夜里,他已如此扪心自问过许多回,结果都令龙澈然越来越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讨厌,非常讨厌!
风湘陵心中一动,凝住龙澈然的目光忽深忽浅,就如微风吹动树影,阳光时明时暗,最终,化成某种温暖的霓色。
春日清晨的树林,在两人再次的沉默中,重又恢复一片宁谧,只有那水声灵动,如酒落壶,不停敲击着浅酌轻唱。
偶尔还会有春燕细细的啼叫,鸟鸣山更幽。
“碧落……想必是头一回沾血吧?”
浑身一颤,龙澈然脸上洒脱笑意终于挂不住,僵硬地动了动唇角,身子一松,也不管那石子地有多硌人,便颓然坐了下去,抬手将碧落向水里狠狠地挥舞着,霎时便有千万朵水花激昂跳跃,点滴落在二人发梢衣角。
一片莹莹闪烁的光。
水声缓缓,语调也是缓缓。
“龙哥……”
语气少顿,风湘陵视线自龙澈然握紧的手,延伸到那不停滴着水的笔毫上,如珠玉反射阳光,有些刺眼。
难道这呆子,竟还以为他昨夜那样,是因为发烧?
风湘陵想着虽觉好笑,但先前那种温柔的触感和不加掩饰的关怀仍旧令他胸中一暖,不知为何竟有些不舍起来,“龙哥,对不起……”
他又如此说了一遍,这一次,已有五分真心。
风湘陵下意识偏头想要避开,却不及龙澈然动作迅速。
肌肤相贴,那宽大的掌心,温暖略有些粗糙,不算太舒服,却不知怎的,让风湘陵的心无端涌上些,许久都不曾有过的,奇妙安宁感。
轻轻眨了眨眼,纤长蝶翼柔柔拂过龙澈然那只手的腕脉,仿佛昨夜不经意触上的——犹带幽香的浅匀呼吸。
水声哗啦啦作响,龙澈然手中握着碧落,柔软的毫毛在清水的荡涤下如风吹发,摇曳生姿。
只是,不复雪白。
任这河水多么干净,也已洗不去那斑斑血迹——虽浅,却足以留痕。
当风湘陵再次醒来的时候,并非两个时辰后,而已是第二日清晨。
阳光自树叶缝隙间柔柔地倾洒下来,温暖和煦,映着他恬淡如常的面容,莹润泛着玉质浑然的浅红华晕。
睫羽微垂,稍稍适应了入目光亮,风湘陵才撑起仍有些乏力的身子。一幅淡青色的柔软布料便随他动作自肩头滑落,恰恰铺开在膝头,仿佛还残留着某种熟悉的温暖气息。
湘儿……将一切交给我……好么?
略带霸道却始终不减温柔的嗓音呢喃在耳畔,莫名便安抚了他紧张的身心,下腹处那团火焰终于失了控制,激烈燃烧起来。
再顾不得那许多矜持和恐惑,他回抱他,将晕红的脸庞埋入那白衣内温暖的胸膛……
会明白,自己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
……
沉沉梦中,风湘陵忽觉一片温暖。
穿骨剜心,刹那收魂。
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此时便如风中落叶,缓缓向一侧软倒,而那双始终瞪大的眼睛,至死也未解困惑。
在柳寻芳倒下的那一刻,风湘陵惊讶抬眼,看见了他身后的人。
“管账的!你看看,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若换成是你,你干不干?”
“……哎……可本大爷却……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管账的……”
龙澈然紧紧拥住风湘陵,过于纤细的身躯仍旧灼烫得厉害,可是又有谁知道,刚刚蒸入风中,那似泪冰凉?
摇摇头,龙澈然胸中不禁涌起强烈的心疼与不舍。
他总是这般不愿表露自己真正所想,但这一次,龙澈然不用猜也能知道,风湘陵会把这莫大的耻辱和难堪,都生生逼进心底,就如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便是忘却,再不触及。
风月场上他虽懂的不多,却也能隐约了解,那贼子所做必是污秽;更何况——
风湘陵那双美丽的眼睛,在那个时候,神采尽失,那样绝望的空洞,他恐怕一辈子都再忘不掉了。
也一辈子,都不想再见那样凄凉无助的眼神。
轻缓地抱着怀中人靠树坐下来,龙澈然方才小舒了口气。
从最初听到驾雾那声凄厉嘶鸣,一直到现在,他终于能稍稍放下那颗高悬的心,能稍稍顺畅一下过于逼仄的呼吸。
“不过……也多亏了它……否则,本大爷还真就找不到你了……再晚一步,若再晚一步,该怎么办……怎么办?”
龙澈然犹在为刚刚风湘陵的举动神情震惊不已,却于短暂的沉迷之后,风湘陵虚颤得厉害的声线低低传来:“龙哥……紫某中了那贼子迷药,你……点我睡穴,两个时辰后再……再解开……”
龙澈然顿时讶然,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风湘陵见状心下大急,伸手紧紧揪住他襟口,掌间薄汗渗入衣料,整个人都开始抑制不住剧烈颤抖,“别多问……快啊……”
就在驾雾发出嘶声凄唤的同一时间,事情发展开始急转直下。
风湘陵的手已触上虚籁文弦——在刚刚感受到那向自己贴靠而来的陌生热度的刹那,他便已恢复神智。
只赌这一刻,他必须准确得手,分毫不差。
是你吗……
风湘陵这般问着自己,那如夜的紫眸中早已溢满深深眷恋,连他自己都没料到……竟原来,还如此,想念着那人。
可是……终究不过,成空一梦呵……
意识到这个让人难堪的事实,风湘陵薄晕蔓生的侧颊蓦地苍白了几分,强欲用力推开龙澈然的手,却不料身子一软,便要歪倒在地。
“管账的!”
龙澈然及时接住他,风湘陵顿觉脑中一懵,眼前人满含关切的神情动作竟与记忆中某个场景相互重叠。
这一次,龙澈然总算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马外有马”了。
腾云脚力比起驾雾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别说,性情好坏在现下有了体现,更是不用伯乐就能看明,究竟谁比较难驯服一些。
飞云已提至八成功力,龙澈然却仍旧无法追上,总是跟腾云保持一丈的距离,那马儿还十分可恶地专挑蜿蜒曲折的路去跑,一路扬起的灰尘以极快的速度扑向身后那人,几乎化作切肤利刃,打在脸上生疼。
眉一挑,龙澈然探头望了望远方,那先前还看得清模糊轮廓的白影早已消失不见。心内微松,某人立时一番摩拳擦掌,暗在心里贼笑——
软磨硬泡都不行,还敢给这么个白眼,看来只有动真格儿的了!
“管账的!本大爷已经足够客气,是这畜生自己不识抬举,到时候可别说本大爷没好好爱惜……”
这畜生,架势还蛮大!
龙澈然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将风湘陵临走时抛给他的外衫穿上身,摸着平常再熟悉不过的衣料,此刻却不知怎的又是一阵脸热。
就好像是,那上面残留下来的淡淡幽香,此时正与自己的体温融合在一起,密不可分。
“腾云和驾雾,龙哥觉得如何?”风湘陵迎上驾雾,身形一跃,翩然跳坐在马背上,扬眉笑道:“这腾云,龙哥若能驯服,便归你了!”
龙澈然看着那驻足在自己几步开外的灵驹,心头顿时涌起难言的激越,不禁拊掌赞叹:“真是好马!”言罢又似不相信般,看向风湘陵确认道:“管账的,此话当真?”
风湘陵一拉马缰,也不待龙澈然反应过来,扬鞭初落,驾雾立时四蹄疾奔,扬起一路薄尘。然后,那满含笑意的声音便随风传至龙澈然耳中——
风湘陵笑意更盛,“龙哥何妨稍待片刻?”
龙澈然虽然心中一片困惑,听得此言也只能杵在原地,乖乖等着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过后,龙澈然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终告耗尽,张嘴就想再问,却忽然听到远方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回头看了看那躺在地上的人和他身边犹自呆立的龙澈然,风湘陵已被咬得青白的唇虚弱地勾起一丝苦笑。
他此刻神智还算清明,却不知再过少时又会如何?
闭上眼,风湘陵想靠睡眠来压抑身体某处愈发鼓噪的热度。
龙澈然正要答应,却一转头瞥见不远处悠闲啃着青草的驾雾,立时心下有些打鼓:“管账的,只有一匹马,难道……”
假装没看见他微红的面色,风湘陵温文一笑:“龙哥不必担心,紫某绝不会委屈你与在下共乘一骑。”
“啊?”说不清是失望多些还是庆幸多些,龙澈然忍不住叹口气。
“管账的,你又骗本大爷!这次的帐再记下一笔,你自己看着办!”
风湘陵弹弹衣袍站起身,笑道:“那便快马加鞭赶去建业,紫某请龙哥喝酒如何?”
经过刚刚那一番促膝交谈,龙澈然已觉神清气爽许多,挥袖擦了擦笔上水珠,大喇喇将毫锋朝空中一甩,也跟着站起来,脸上已恢复惯常的一派阳光。
龙澈然闻言顿时眼神发亮,止不住内心激动便抓住风湘陵按在弦上的手,急切道:“管账的,你当真这么认为?”
风湘陵微愕,却并未抽出手,只是微微笑着点头,“是!在紫某看来,龙哥仍旧与从前一样,更何况碧落这一笔帐还得算在紫某头上,若龙哥不想原谅紫某,大可一直介怀下去。”
这样说着,风湘陵微垂了眼,神色间忽而笼上抹淡淡的黯然。
“龙哥可知,这是什么曲子?”
龙澈然愣愣地摇头,一双眼仍旧痴然地凝视他。
“此曲名。”
轻挑慢拨,流畅的琴音便如流水般缓缓淌入耳侧。
龙澈然讶然转头,那优美的侧颜便入了清晨的第一幅画卷,青丝如缎,柔柔软软搭上肩膀,似钿白牙轴上顺垂的流苏,款款轻摆。
龙澈然有些沉醉地注视着操琴人,耳中却忽听得铮铮一个起音,惊破万籁。
本大爷明明……最痛恨虚伪了!
这样想着,不由握紧碧落笔杆,玉质浸入水中的一段,冰冰凉凉,而掌心的那截,却只有愈发温热。
龙澈然闭了眼,又抬起碧落轻缓地敲击水面。
而静默,也随之更加凝重。
“管账的……”龙澈然忽而低笑出声,颇有些自嘲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本大爷很可笑?明明当时就恨那人恨得要命……可到真杀了人以后,却又觉得自己做错了……”
头埋得更低,龙澈然语气愈发窒闷:“这样,算不算是虚伪?”
龙澈然瞪着那水波半晌,将脸埋入双膝,嗓音有些闷闷:“本大爷只是觉得……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本不该轻易夺人性命。”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
是这样么?
不由地轻蹙了眉,深紫瞳眸中忽而泛起些温柔的波痕。
龙澈然……你……
摇摇头,风湘陵抬眼,凝住河对岸那渺远如云烟的穹庐一线,半晌,终是柔柔开了口。
龙澈然顿时不解,“怎么是你对不起,应该算本大爷……”尴尬一笑,龙澈然没再说下去,他怕风湘陵又想起昨夜的事,心中难受。
几时这么细心地对待过一个人?龙澈然这样想着,免不了一阵叹息,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
这边龙澈然还自犹豫着怎么接下话,呐呐不成言,而对面人看着他一副颇为苦恼的样子,却已是禁不住轻叹出声。
原本干净的青白衣饰沾染了些土灰,腰间丝绳狂乱飞舞过后有些沮丧地垂下来,只有那姿势,尚还维持着先前风尘仆仆、迅速疾奔的样子。
看得出来,这一路到此,他追得很辛苦。
龙澈然手中仍旧死死握住碧落,白毫笔尖被血浸染得鲜红,前端腥味浓郁的液体还在一点一滴往下落,然后,渗入泥土,一片暗红,是死亡的颜色。
脉搏的跳动顿时失了规律,龙澈然手上稍顿,脸面也蓦然红了三分,眼神都不敢再看风湘陵,便假意越过他肩膀,去望不远处的潺潺流水。
“龙哥?”安静地等了片刻,仍旧未见龙澈然把手挪开,风湘陵抬眼,见那人又盯着水面出神,不禁眉心微皱,疑惑地唤了声。
“啊?啊……”龙澈然呐呐回应两个单音,下一刻便猛然意识到不妥,再不敢多作停留,匆匆低了头移开手,赧颜道:“这个……还好……烧已经退了。”
“龙哥,对不起。”风湘陵轻叹。
龙澈然猛听到说话声一回头,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人,一惊之下差点栽进水里,再定睛看去,见是风湘陵,脸上立时浮起可疑的红晕,“弹……管账的,你醒了啊?”
说罢欲要低头掩饰局促,却在突然想到什么的时候,意识还未跟上,便已豁然站起身,抬起一手抚上来人额间。
风湘陵怔了怔,唇畔不禁勾起浅浅笑意,一抬眼,果然看见不远处河边,正蹲着身子一动不动的人。
穿好衣物,一手拿起那件外衫,一手怀抱虚籁,风湘陵站起身向龙澈然走去。
那往常总是神采飞扬笑意盈然的一双眼,此刻正直直盯着湖面发愣,水光潋滟,映照进那对清澈得近乎透明的瞳孔。
台……你可记得那日的承诺?
我只属于你。
第二十六章 桃花夜采梦迷情 之 慰心
抬眼,花香如醉。
那白衣胜雪的人正抱着自己,前额轻抵眉心,鼻尖浅吻贴合,呼吸亦是灼热地融溶到一起……还有他正紧紧锁住住自己的眼神,烫得风湘陵忍不住脸红心跳。
羞赧低眉,他感觉到那宽大的掌心包覆上自己纤瘦肩头,灼热的触感透过微薄的里衣传递过来,仿佛在给他勇气。
龙澈然喃喃出声,脑中一片乱麻,想来想去却仍旧弄不清自己为何——总也放不开怀中这人。但他天性洒脱,向来顺心而为,既然现在不明白,那便还是跟着吧。
跟着风湘陵,不管他愿意也好,不愿也罢,他龙澈然大爷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从来都不问别人怎么说。
若能呆在风湘陵身边,龙澈然想,也许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管账的……”
“你是不是……很讨厌本大爷?”
“说来还真真奇怪之极!本大爷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物,怎么一遇到你,就成天净做窝囊事了!”
龙澈然垂眸凝视那已安然些许的睡颜,纤长睫羽似染了一层薄雾,泛着微湿的光泽,让他克制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轻碰上去。
冰冰凉凉,触指即化。
化入心房,是那秋风秋雨、愁煞人的酸涩。
这样想着,心内恐惧便再也抑制不住,奔流而出,激烈如泉涌。龙澈然低头,微微颤抖着收拢双臂,将怀中纤瘦的人儿搂得更紧了些。
他不知道若他不来,风湘陵究竟会被如何对待,就像他亦无法分清,刚刚看见风湘陵差点被人侮辱,衣衫凌乱,雪肤晕红,甚至是娇弱轻喘的模样,自己心里除了极度的气愤和愧疚之外,那种莫名混乱的心跳与呼吸,又是因为什么。
只是觉得,是自己的错,本该无论如何,都不离开风湘陵身边的,却因一时意气用事,让他遭遇危险,更何况,是这种事。
显然是被他此刻过于脆弱的姿态吓到,龙澈然再不敢多作耽搁,抬手便点上他几处穴位,风湘陵身子一斜,便软软落入他臂弯。
不愿意抬眼便能看见地上那人,龙澈然抱起风湘陵走远一些,却直至此刻才看见另一边的驾雾,那马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猛盯着他瞧,直要将他身上打出个窟窿。
龙澈然顿时哭笑不得,“管账的,这马一看就是你的,这种眼神,活似本大爷才是刚刚那要对你意图不轨的家伙!”
然而,同样有个人,在这同样的一瞬间,不,甚至要更早一刻,已然得手。
风中的幽香仍旧浓郁,却突然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道隐约传来——在柳寻芳左胸前那个血色尖顶处蜿蜒散发,愈发窒烈得呛人。
狭长的凤目霎时圆睁,被痛苦扭曲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右手下意识扬起掌风,但那突然而至的利器却不容他再多作挣扎,血色尖顶又向前狠狠透出寸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