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还不过青涩的少年,怀揣最纯挚的真心,去坚信这样一句话。偷偷地,在那谁也不曾注意的地方,刻下那个人的名字。
纤指描摹,勾画虚籁承露处,那细细浅浅,小如滴泪的一个字。辗转半生,也不曾或忘,却再无法穷尽全力用心呼唤的,那样一个字。
前尘,最是珍重,而今……欲语艰难。
嘘……先不要让我说,好不好?明年今日,还在这岚隐溪畔,云归树下,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云归,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约定。
无论身在何方,无论云游几时,总要让那在外的人儿,梦牵魂萦——这一段,树下相思,这一片,梅雪芳华,这一声,青鸟啼鸣。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窗而来,轻吻在榻上睡眼惺忪的人额头。龙澈然懒懒地翻个身,长臂一挥,摸到柔柔软软的衾被。
恩……真舒服,偶尔还是要在床上睡比较好……
将枕头抱到胸前,龙澈然预备再补个回笼觉,却忽觉一阵头痛。
此时近处堪觉远,彼时远时方知近。
眼泪终于顺着细嫩的颊滑落,又一次湿了这春凉夜色,彻底地。只不过,此刻,惟剩了她一人,是不是就可以开怀放纵,再不必怕,惹谁心疼?
那句话,确实是入了耳的,清清楚楚,字字如刀。
瑕妤两手抓紧衣衫,彻骨的寒压得她喘不过气,只能在喉间勉强逼出两个字:“少主……”
“虽说不是还施本身,但那个人与‘他’同出贼门,一样该死!”衣袍翩飞,长身玉立,那风姿绝美的人浅浅笑开:“‘他’的手段,我倒很想试试看……毁掉那样一个单纯的人,想必很有乐趣吧……瑕妤,你一向最懂我的心思,应该明白的,不是么?”
“少主!你真这么认为?说不定……”瑕妤急急喊出声,未尽的话语却被风湘陵飞身带起的旋转气流尽数吞没。
“少主……你是不是,仍旧忘不掉他?”少女清脆的声音有些发颤,明知不能问的,为何还这么不懂事呢?
瑕妤垂下头,如她所料,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站定,夜风习习,铃铛轻轻地响,细致地响……许久许久,风湘陵温润清冷的嗓音终于淡淡飘来。
瑕妤看着那抱琴转身的人,在漆黑如墨的夜里,树影婆娑如鬼魅,而那宽袍广袖的身影竟越发显得清瘦了,距离上次见面,不过月余,竟已至如此?
鼻头一酸,瑕妤忍不住唤出声:“少主!”
前方人影顿了一顿,似在等她下文。
此刻,她是他的属下。
而这样的对白过后,除了另一道指令,便唯有默然一途。
夜色已是愈发深沉,浓稠得化不开,略微沁凉的风鼓起长袍,风湘陵不知怎的,竟想起刚刚追出来时被他落在院中的,那醉酒的人。
风湘陵轻叹了口气,某种淡淡的涩然忧伤便随着他这一声,缓缓漫溢上来,缠绕周围,如白莲谢处层层倦怠的叶。
等待凋零。
……原来如此,竟连腾云也不想再要了?就这般断得彻底?
不好……
怎么——?
你说过的,喜欢看我披发的样子。
瑕妤另一手指尖轻划过盒子边缘,然后在空中缓慢地画出些线条,便有两只蝴蝶飞了出来,停在她头顶。待瑕妤停止动作,它们重又扇动起粉色透明的翅膀,在空中盘旋轻舞。仔细看去,那两只蝴蝶尾后拖长的光晕竟连成一道道奇妙的轨迹。
瑕妤凝视片刻,冲风湘陵点了下头,将盒子完全打开,那些蝴蝶便争先恐后地聚在她手边,汲取盒中散发出的独特芬芳。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瑕妤重又盖回盖子,那些蝴蝶便如来时一般,盘旋着很快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瑕妤却是又兴奋地扑到他怀中,“瑕妤就说嘛——少主何必这么迁就他!哼!天天能呆在你身边,瑕妤好生嫉妒!”
风湘陵见她又趁机撒起娇,竟连这么个不靠谱的词都蹦了出来,真真是哭笑不得:“你呀……”
“嘻嘻……”瑕妤抬起头看他,明亮眼儿弯弯如月,红润的脸颊泛着可爱讨好的光泽,像是未熟透的山果。
第二十一章 玄机伊始布迷局 之 还施
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风湘陵方道:“现在动手还太早,毕竟他仍有些利用价值,更何况那样东西,尚不知如何才能拿到,先留着他。”
“可是瑕妤担心……”
可是,明明知道前路多坎坷,明明想劝他放掉一切,好好为自己着想,却不忍心也不能够违逆他这——几乎算是……
最后的愿望。
牵念太深,太执着,终累的人总是自己。
瑕妤一嘟嘴,满脸不乐意,“少主总把人家当小孩子看!瑕妤才不要听那个笨蛋武玄的话!”
风湘陵摸摸她额发,笑容如暖春,带着些专属的宠溺:“瑕妤,你该知道,我不希望你们出事。”
话音沉稳而柔和,却令瑕妤觉得有如临危受命,无法抗拒。仅仅是这么个简单期许,重重压在心头,竟宛若许下生死的诺言一般,仿佛唯有穷尽一生的时间,方可去践行,去珍重。
风湘陵仍旧温柔轻拍她肩膀,一手将那小小的身子揽入怀中,给以无声的安慰。
终究是深谙风湘陵的性子,只道自己决不能让他再添负担。片刻之后,瑕妤终于强抑下心疼,渐渐平静下来。
而风湘陵显然不愿她再多想,正色道:“瑕妤,你与武玄再去查那‘落仙谷地座使’,如若可能,在阻止其行动的时候,探明对方来历……想来,她为了掩饰身份,武功一定不会出自普通门派。”
“瑕妤,不必如此。”风湘陵轻轻拍拍她肩膀,注视她的紫眸是里毫不掩饰的关怀与释然,“不是说为我做什么都开心吗?那我只要,你跟武玄都别再为我难过。”
瑕妤抬袖慌忙擦几下泪水,却才刚一点头,晶莹的珠子便如断了线一般再也停不下来,啪嗒啪嗒砸到地上,润了心房。
风湘陵伸手,掌中接下一颗,夜流星。
瑕妤未得到回答,又扁扁嘴闷声撒娇:“好不容易见到少主,又要被催回去了……”
展眉一笑,风湘陵柔声安慰,“你这不是想见就来了?再说……”唇角弧度微深,带上些调侃的意味,“无论我在哪里,某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不总有办法知道?”
瑕妤脸颊粉嘟嘟,不依不饶,“可少主都没什么时间可以……”
风湘陵眸光微黯,“对了,武玄呢?他该也到了洛阳,为何没与你一起?”
瑕妤一撅嘴,“那个笨武玄,要他跟个人也能跟丢!现下只怕是不服气,又找去了!”
风湘陵正了神色,皱眉问:“找人?莫非这次有新发现?”
风湘陵微微一笑,柔声道:“瑕妤,最近辛苦你了。”
少女抬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点点滴滴盛满快乐的星子。“瑕妤喜欢为少主做事!一点都不辛苦!”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卷轴递给风湘陵,“这是少主要的地图,几处关键地点都在上面了。”
风湘陵展开一看,泛着笑意的面容顿时再添赞赏之色。
落英缤纷,欲乱人眼。
男子温柔的臂膀轻缠在风湘陵腰间,雪衣与堇衣层叠在一起,团团簇簇,似交颈的双色合欢。青丝缭绕,他背靠他胸膛,在潺潺溪边,在白梅之下。
古琴横膝,奏那一曲,如痴如醉的歌。
堇衣公子面容含笑,紧紧跟着前方忽近忽远的影子,两人维持一前一后,又再追逐了片刻。
已经可以看见洛河水在月下清粼粼闪动着的波光,风湘陵回头一瞥,洛阳城完全隐在一幕漆黑夜色中,半片棱角也不见。
于是顿了脚步,冲前方人笑道:“瑕妤!可以停下了!”
第二十章 玄机伊始布迷局 之 瑕妤
风湘陵提力越过层层房顶,转眼之间已到了洛阳郊外。
远远可以听见洛河潺潺的水声,前方人影此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是刻意在等着风湘陵一般。
只是,既成虚籁,便是虚空,又如何还能重回昔日……
梅花落?
身形飘摇,风湘陵抱着琴,强抑下胸中锥刺般的痛,欲要起身,却忽然听见暗处传来一阵一阵细细铃声。隐隐约约不甚清明,虽然微弱,细听却是极有规律,不似夜风拂过毫无章法,而是刻意敲击出的悦耳音律。
一辈子呵!
原来一辈子也不过弹指一瞬,竟让他连梦都未能圆满,便就这么被生生惊醒,独望窗棂秋色,高楼烟断……
那个人终究是胜了,因为,自己一直都记着,不曾或忘。恨与爱有多深,记忆就啃噬得他多痛,多苦。
却哪知,怜时若珍宝,弃处如敝履!
终落得,誓言犹在,人不在。
就算饮那一整坛云醉心,醉到生死之间痴恨决绝,结果还不是一样?空对着,深谷云归晶莹雪;终失却,世外仙颜千千结。
风湘陵凝视眼前人熟睡的面孔,很近,近到那犹带酒香的呼吸顺着冰冷的石质桌面蔓延上自己手背,一股灼热,一点暧昧。
白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俊朗容颜此刻竟显得那般孩子气,纯然的安心,舒展的眉头,犹在翕合喃喃些什么的薄唇,都令风湘陵一阵失神。
记忆中的自己,是否也曾在那人眼前展现过这样的一面?
而早已碎在盟定处的,又何止是剑中半阙,还应有与之相对的,那另一个字……没来得及送出手的,在红线一端,剪影破灭——
丞。
他总说的,“我的湘儿”。
一把琴,词半阙。
一柄剑,亦是词半阙。
有人说,只要在随身武器上刻下心上人的名字,便永远都不会分开。
这感觉,难道是又喝醉了?
胡乱揉了揉头发,初醒的脸上一片迷茫。
记得昨天跟管账的喝酒……后来似乎醉倒了……那管账的真是好酒量……
他最后卷进风里的,那句冷入骨髓的话——
瑕妤,一定不要背叛我。
第二十二章 玄机伊始布迷局 之 误解
湘儿……那么久了,你竟还记得?
呵……只要是你所说,我都记得……还有那半阙词,已经对上来了。
是什么?
说不定,他也是有苦衷的。
你可知道,他从未停止过……寻找你。
人已经看不见,粉衣的少女犹自呆呆立在原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铃声,明明该就在她身上,却是忽远忽近,摸不着听不清,一如那人愈见迷惘的心。
“‘他’?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那个现还杀不得的人,除了那点利用价值,倒似还有些旁的用处,比方说……”
没有回头,看不清那容颜此刻是怎样神情。只有他接下来的话,令瑕妤心脏蓦地收紧,微微发寒。
仿若还带着笑意,他说:“瑕妤,你可有听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此刻站的地方恰有一小缕月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映照下来,洒在那纤长如玉的手上,洒在那线条古拙的琴上。
刚刚,她就看见了。石桌旁,他抱着那把琴,凝神注目的样子,清波粼粼的紫瞳中,荡漾着她熟悉而又陌生的情绪。
熟悉的,是那种永远不变,让人自甘沉溺的温柔;而陌生的,也不过是,仅仅属于那个人的痕迹。
他最后,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呢?
呵……这根本无所谓吧!
自嘲一笑,风湘陵抬首,越过瑕妤,恰看到洛河中央一轮破碎的月光,不知何时已失却圆满形状:“瑕妤,天色不早了,找到腾云和驾雾便快去歇下吧!记住我说的话。”
那便……如你所愿。
“瑕妤,明日辰时,我要看到腾云和驾雾,在洛阳城东郊。”风湘陵的语气一片冷静,刻入骨子里的高华气度重又显现出来。
“是,少主。”瑕妤敛眉垂目,低声回应。
此时,除了空气里增添的隐隐异香,一切都没有变化,但瑕妤心内已有了结果:“少主,驾雾与你通灵,总是会在附近,而腾云……”顿了一顿,瑕妤不知该怎么说,有些为难地抬眼看看风湘陵。
“腾云也一直都在,自从那一天之后,就再没有离开,对吗?”风湘陵浅浅一笑,接下她未完的话。
瑕妤惶然别开眼,神色间却已掩饰不住担忧和心疼。
那种有如归家的感觉又暖暖漫上胸口,风湘陵轻捏了她粉嘟嘟的嫩颊,笑道:“腾云和驾雾明早是否能到达洛阳?”
虽觉疑惑,瑕妤还是偏头应一声“少主稍待”,便抬手在腰间锦囊里取出一个黑漆木的巴掌大的小圆盒子,将盖轻旋开一条缝,立刻便有一阵浓郁的芬芳影影幢幢扩散开来,似花香,又似药香,在朦胧的月色里轻轻浮荡。
远远看去,洛水畔密林的某个地方开始隐隐现出一个淡粉色的小光点,紧接着,那光点越来越多,铺陈在如墨的夜色里,宛如成群的萤火虫,只是待光点近了,才发现,那些竟然是只只拇指大小的粉蝶,此刻正围绕着少女手中的盒子翩跹起舞。
“呵!那样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子,你以为他是我对手?”
瑕妤闻言睁大眼睛,却又立马面露了然之色:“原来少主早已有了谋划?当日不过顺水推舟?”
风湘陵颔首微笑,并不作答。
而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保护他,她生命中唯一的少主,直到那令人撕心裂肺的,永诀一刻,来临。
坚定了心中所愿,少女抬眼对上那双柔若深海的紫眸。
“那少主接下来想怎么做?那个奇怪的家伙,似乎已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反正横竖都是要除去的,为免夜长梦多,不如……现在就下手?”
“少主,瑕妤知道……瑕妤照办就是了……”
风湘陵颔首微笑,眸中闪烁欣慰。瑕妤看着他那样笑容,心头忽而涌动难以言喻的幸福与安心。
他还活着,还可以好好地对她笑,即使不能常常相见,但对她现在的每一天来说,这也都是极大的满足。
细碎的吻落在他如白瓷般莹润的后颈,浅尝珍惜,五指缓缓而致密地梳理那一头如云如墨的乌发,其间几缕醉人的深紫,是永远也挣不开的沉沦。
传说,爱人青丝,一梳到尾,便是在神前,求了一段,白发齐眉。
湘儿,我为你绾发,可好?
瑕妤亦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不舍,也退一步站定,“少主猜得不错,瑕妤与那人交过手,她惯使长鞭,出手狠厉,却完全看不出门道,不知是哪里学来的邪门功夫。”
邪门功夫?
风湘陵眸色微黯,“瑕妤,敌暗我明,看来得加紧行动了。你们便按我说的去做,但要记得,万事小心,切不可因一时躁进伤了自己……”风湘陵笑了笑,又道,“在这点上,要多听听武玄的话。”
这是第几回了呢?让重视的人为自己落泪,是第几回了呢?
眉心轻拧,郁在胸臆的叹息愈发深沉浊重。
“少主……少主……是,是瑕妤不好,瑕妤让你担心了……”抹着眼睛,少女好不容易哽咽出声。
话音猛一滞涩,瑕妤突然松开风湘陵连退好几步,两手急急捂住嘴巴,一双灵透的大眼睛顿时漫溢起汹涌情绪,那是些不可抑制的自责与难过,才刹那功夫,便已满蓄泪水,呼之欲出。
铃铛叮叮叮地响,一如主人此时的心绪,混乱而悲伤。
唇边逸出一丝轻叹,风湘陵无奈地摇摇头。他相信,若自己下一刻不上前安慰,这女孩会把满身隐藏极好的小巧武器全都砸上自己的头。
委屈地一撅嘴,瑕妤重又把脸埋进风湘陵怀中轻蹭,忿忿然抱怨:“少主你不知道,瑕妤气都气死了!不知哪里来的坏女人,竟然打着‘落仙谷地座使’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偏生她有两下子,我跟武玄都一时抓她不住!这不昨天,我说要来找少主,武玄一个不留神便把人跟丢了,刚刚才收到他传讯告知呢!”
连武玄和瑕妤都抓不住么?
风湘陵微微颔首,眸色深沉,似已在心内有了盘算。
瑕妤于是愈发开心,把那碍事的画轴挤到一边,又将小脸讨赏般蹭上那令人迷恋的胸怀。
风湘陵见状不禁莞尔,收好画轴,抬手抚上少女扎在脑后的长发,粉红的缎带系成蝴蝶翅膀展开的样子,每每看去,都令风湘陵不禁想起她与武玄斗嘴时,那及肩的束发就会随着主人跺脚仰首的动作,不安分地左右晃荡。
武玄……
那人影闻言也咯咯地笑,竟是十五六岁少女的声音。小巧的身子灵动一旋,双足蹬上身侧一棵大树。哗啦啦叶片婆娑地欢唱,还有那一阵阵叮当铃声伴着洛河沉睡的流水低吟,一时惊破夜的宁谧。
那少女借力向风湘陵处一跃,轻巧几个翻身,转眼便落至他面前。
“少主少主!瑕妤好想你啊!”话音未绝,粉红的小小人儿已是钻进风湘陵怀中,刚及他胸前的头在那犹带暖意的衣襟处亲昵磨蹭。
清脆的铃铛响几乎近在耳边,跳跃着,欢笑着,一如那人似在调皮嬉戏的步子。
花铃。
生风粉蝶翩然舞,魔煞花铃暗锁魂。
似乎是,近了。
又远了。
风湘陵再听片刻,紧皱的眉心忽而舒展,紫袍一扬,抱琴向那暗处瞬闪而逝的身影追了过去。
凄凉别后两不同,最是难胜清怨月明中。
真是,好狠的人哪!
风湘陵只觉汹涌的悲伤随记忆一起向他袭来,几要将他淹没。倔强的心,千疮百孔的身。剪不断,理还乱,是那总也缠绕不去的,最初的眷恋。
虽道云烟往还,散便散了!可要让他如何能忘,如何能忘!那些,宛如梦魇般的话语,那些至今想来还会湿了冰心的话语,每回奏起,都牵缠于身挥之不去。
湘儿,你看,又是一季你最爱的梅花,真美……但你可知,在我心里,最美的,是你的笑。
湘儿,让我看着你的笑,一辈子,可好?
不由自主抬起膝上的琴,月华之下,深紫的琴身微微泛着木质古朴的荧光,不见七弦。这是不曾示人的,琴的腹位。
曾记想,落仙别苑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梅墙,不辨花丛哪辨香?
一行小体行书,如流水般淋漓自如,却自那潇洒中透出些难以言喻的缠绵缱绻,是写下这词的人,欲语还休的心意;是看着这词的人,才能读懂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