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以前天上的那些仙女姐姐们虽然也很漂亮啦，可却觉得缺了点啥，没想到这人间女子的姿容竟也是毫不逊色，能够来青绮楼玩一趟，绝对是不枉此生了，不过，怎么总感觉管账的好象并没多大兴致，莫非，他以前来青绮楼不是为了欣赏美人？

可这青绮楼里除了美人还会有什么？

“哎哟哟！瞧瞧这位公子，小嘴儿啊可真甜，”听到龙澈然的夸赞，老鸨可是笑得更欢了，满脸的肥肉都堆在一起，还不忘多多介绍推广自己的青绮楼，“这天上地下，谁不知道我这青绮楼里的艳名啊，连那京城里的王公大臣们平常还都喜欢来我这青绮楼里逛逛呢。”

在说话的空余，老鸨还不时将她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往龙澈然和风湘陵身上打量，估摸着这两个年轻公子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钱财。

“不知两位公子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风湘陵本就是被龙澈然给硬生生拖来的，也从没想过要上青绮楼找姑娘，自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但龙澈然可不一样，他甚至不知道青绮楼究竟是干什么的，只是觉得新奇有趣，以前他可从未见过这般华丽的景象，更何况，这里的美人儿确实多，各种各样美貌的佳人们齐聚一堂，有了这些美人儿的陪伴，即使老鸨的脂粉味再呛鼻，也不算什么。

“诶？管账的，你可别误会了，”又见到风湘陵这淡然处之的表情，龙澈然心里暗叫不好，手忙脚乱地向着身边这人解释，言语中总归也是带点委屈的，“我可不像你那样，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青绮楼也不叫上本大爷，本大爷可一直在信守约定等你回来呢，哪还有机会来这里看看？”

看龙澈然急成这样，明明担心自己会误会，还故意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清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就像是被人丢弃的小狗一样，风湘陵暗自觉得有趣，不由得笑出了声，原本俊雅的容颜在这一瞬间染上了动人的颜色，他在不笑的时候已是绝代倾华，而今，只这么唇角上扬，微微一笑，便是勾了魂，摄了魄，也媚惑了身旁人的心。

龙澈然被这一笑迷得晕忽忽的，几乎都忘记了自己前来青绮楼的目的，连自己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轻轻牵起紫衣少年细白的手腕也别无所察，耳边突然听到一片抽气声，却惊见紫衣少年唇边笑容越发粲然如花，方才知道是被耍了，羞怒之下抓着风湘陵的手就往青绮楼里面冲，也不管身后风湘陵呼痛的声音，看这架势，只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

龙澈然的眼底，深深倒映着的，却是面前人绝色的容颜，这比暗夜更加深沉的紫色瞳眸，不论何时，总是带着丝丝媚惑，在那深处，似乎还可以看见繁花落尽，秋水时至的落寞，寂寂得让人心疼。鼻端传来淡淡的梅花香气，有些冷冷的，就像是这个人一样，幽静而清雅，并不会让人沉迷，却在此时此刻，很适当地撩拨起龙澈然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他看着风湘陵的眼神也逐渐危险起来。

“龙哥？”

“龙哥，你……”

好象是终于听到了风湘陵的声音，龙澈然抬起头，无神的银色双眸中映入了对方清丽焦急的容颜。

“我，我也不知道……好热……好热……”

风湘陵去了厨房催促，厨房的师傅们正在着手准备餐点，先不说做出来后味道如何，至少看起来用料还是干净的，风湘陵也稍微放下了心，想到被单独留在房间里的龙澈然现在可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也不好再多做停留，从厨房出来后就直接上楼回房间。

刚推开那扇门，却惊讶地看到龙澈然正蹲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形看起来既委屈又单薄，风湘陵不由得软了心肠，想起龙澈然向来害怕孤单，可能又是在闹小孩脾气，怪自己一去就去了那么久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而对于小孩，最好的办法就是哄，风湘陵轻轻一笑，走到龙澈然面前，也同样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中满含宠腻：

“龙哥，厨房正在准备，我们就先等一下吧！”

如果真这么做了，回去之后肯定会被风湘陵嘲笑的，不行不行，他楼大仙人绝对不要变成这样。

“可恶，怎么还没来嘛！”

实在等得不耐烦了，无聊之下，龙澈然也只好在房间里胡乱东摸摸西看看打发时间，其实房间并不大，几乎是一眼便可尽观其貌。里面，似乎是薰着淡淡的香，有些迷乱蛊惑的味道，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着的就是这张大床，看得出也是花了很大心思的，被子和床单都是极好的质地，丝绸的柔软细滑配合着床榻的张力，使人一躺下便舒服得昏昏欲睡，床檐上，流苏银泻，轻若烟云，随风撩动，便自有一股风流雅韵从里透了出来，动人心弦。床榻旁摆放着一个极矮的小茶几，想是因为也不会有多少人用到，所以设计得很简单，黑色的外裱，边缘有镂空的几朵小花，且十分低矮，若不是龙澈然无聊到处走动，估计也不会注意到，茶几上有一杯水，孤零零地陈立在那里，午后的阳光本有些炽烈，几缕白光映上，折射出七彩光华，竟隐隐透着几分诡异和诱惑，使得看见的人都有那么一种冲动想拿起来一饮而尽。

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龙澈然有点羞怒的拍了拍肚子，强自压抑住那恼人的声音，可这样不过才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因为，真的是好饿啊。

这房间这么漂亮怎么没准备吃的，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水果也聊胜于无啊。

又等了一会，风湘陵还没有回来，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夏日清蝉，静谧得连自己的呼吸声也是听得清清楚楚，沉闷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龙澈然却更是觉得心烦意乱。

“龙哥？”

风湘陵不知道龙澈然刚才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龙澈然似乎和往日有所不同，想来，也真的是肚子饿了所以反应才急了些吧。他也不点破，只见紫色衣袂轻扬，卷起一阵暖风，风中，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清甜的气息，风湘陵走近门槛，又好象是想起了些什么，回头向着龙澈然款款一笑：

“既然如此，龙哥，你请稍待，我去看看。”

两个神仙般的少年乍一出现，便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暗自称赞，也只能在远处偷看不敢近前，只怕靠近似乎就会亵渎了他们一样。

不过，看这两个如此俊秀的少年居然也会踏足青绮楼，想来也不过就是些官宦巨贾家可恶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些钱就正事不做到处享乐，真是枉费了一副好皮囊，四周的行人们看看青绮楼那鲜红的大匾额，纷纷摇首，只能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可，这两个当事人自己倒好象没有自觉。

龙澈然突然觉得，他刚才说谎了，青绮楼的姑娘们是漂亮，但怎抵得上身旁这紫衣少年的一分一毫。

红尘之中，有你相伴，又怎堪寂寞？

可是，纵然龙澈然不谙风月之事，他也知道，刚才的想法别说只是在脑海中停留这么一会儿，那是连有都不该有的。

但这，却由不得自己做主，是甘愿也好，是不愿也罢，心中凄凉婉约，也抵不了思念在心中泛滥成灾的痕迹。

“你们先下去办一桌酒席过来吧。”风湘陵轻轻走近，含笑看着龙澈然孩子气的举动，同时也不忘先屏退那两个侍女。

“是。”

刚进门，龙澈然就很没自觉地把自己丢到了中央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不停翻滚，一面嚷着“好累好累”，一面大叫怎么还没吃的，这般随意，叫风湘陵向来看惯了的，都有些忍俊不禁，至于身后那两个青衣侍子，则更是强忍笑意，又不敢笑出来，自打身世飘零误入这青绮楼以来，所见之人，莫过于色中饿鬼，虽然无奈，然则青绮楼却就是这样污秽的地方，外表光鲜耀目，内里，却早已被世情作弄得万分不堪，即使只是走近，也闻得到枯叶腐坏的气息。而如今，这人，应对着这景，倒也是足教她们大开眼界了。

此人，究竟是故意捉弄她们，还是真不知道来青绮楼可以干些什么。

不过，风湘陵却知道这是龙澈然的真性情，否则，也不会跟着龙澈然胡闹了。

向人微露丁香颗。

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衣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说罢，老鸨挥着手绢往旁边招了招手。

“莺歌，燕舞，还不赶快服侍两位公子上楼！”

“是！”

孤雁楚天千秋夜，几回云雨是梦中。

历遍寒暑，乱世的烽烟早已不觉淡去，恰逢此时，可还会有几人记得那夜的荡气回肠？

而如今，他们又回来了，瞧那红颜凋零，芳华泻去，却不知这锦绣长安，是否仍似当年模样？

听到老鸨这么自信满满的腔调，龙澈然更是眼睛放光，视线紧紧追随着美人儿轻盈的步伐而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然，即使是他这自称天上地下绝世无双的楼大仙人也是不能免俗的，正看着，肚子却很杀风景地发出咕咕的声音，扰乱了这原本还称得上和谐的气氛，风湘陵和老鸨同时一楞，之后不自觉发出低低的笑声，龙澈然面皮一红，突然想起自己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兴奋着还没吃饭，现在肚子饿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咳，这青绮楼里姑娘们漂亮是漂亮，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啊，”美人儿再漂亮也是填不了肚子的，龙澈然可是深深明白这一点，“本大爷赶了那么久的路，又饿又渴，就想要先好好休息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难得碰到两个这么俊秀看起来又身家不俗的公子，老鸨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梨花姨啊，可一定把两位公子给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都说是天上盛景，其实，又哪比得上人间的妙趣无穷呢？

楼台中庭，那跳舞的姑娘们也不知道跳的是什么舞，时而轻盈，时而妖娆，粉红色的丝绸玉带轻扬，纤腰竟盈盈不堪一握，如春风折柳，说不完的风情，龙澈然不禁赞叹：

“我说你这青绮楼里还真有不少美人儿啊！可真的个个都比天上的仙女姐姐们还要漂亮！”

甫一进门，便见眼前雕栏玉漆，不止是在外面看起来的华美，里面的布置却更加富丽堂皇，房檐上垂挂艳红璎珞，丝丝缕缕，似剪不断的情思，地上平铺大红毛毯，踏上去平滑舒适，即使是那些舞姬们光着脚在地上跳舞也不至于伤到她们娇嫩的肌肤，庭前的柜子上摆满了装饰物，光看其上镂空的花纹也知道必定是价值不斐，华丽的装裱，满堂的莺莺燕燕，这，也就是青绮楼。

还是老鸨眼尖，一见有两个这么标致，而且衣着不俗的少年进来，顿时心里乐开了花，还哪管得上照看其他客人，扭着满身的肥肉就笑嘻嘻的向着风湘陵和龙澈然跑来，人尚未近前，一鼓呛人的脂粉味已经袅袅娜娜飘了过来，毕竟还是不喜欢，风湘陵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哎哟，瞧这两位多么标致的公子哥啊！”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风湘陵的厌恶，老鸨还靠近前，一边搔首弄姿故作风骚，一边尖着嗓子堆出一脸笑容，“两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吧，我这青绮楼什么都没有，可就是姑娘们漂亮。”

“诶，管账的！你说，这青绮楼里是不是真的很好玩啊？”

终于来到自己一直梦寐以求想来的地方了，而且看这楼上楼下这么多好看的姑娘们，肯定很有趣，龙澈然现在的心情既有兴奋又有点紧张，以前和风湘陵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东奔西跑没有时间，后来风湘陵离开了，自己又满脑子想着风湘陵的事，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等到他，一定要再把酒共酌，根本就没有过上青绮楼的念头，现在可好，他回来了，又刚好空闲，怎么可以不来这只有男子汉才能来的地方呢？

“风某不知，”风湘陵低眉浅笑，话语仍是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喜怒，“龙哥不是对此秦楼楚馆甚为熟悉么？

他无意识地呢喃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断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只觉得内腑深处似乎升腾起一团不明的火焰，并且，在逐渐向着下腹汇集，灼烧得神志似乎都不复清明，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不想管，只想找个渠道好好发泄来消磨自己身体里的这团火焰。

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额头却感觉到一片冰凉，一双柔软微凉的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耐心地试着温度，不出所料，额头也滚烫得吓人，风湘陵皱起眉头。

“龙哥！你发烧了？”

风湘陵本来以为龙澈然会很兴奋地站起来欢呼，然后不停追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哪知却完全不是这样，龙澈然依旧低着头蹲在地上，连看都没有看风湘陵一眼，木然地，仿佛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甚至，连身躯也有了一丝轻微的颤抖，到这种地步，风湘陵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龙哥？你怎么啦？”

意料之中没有听到回答，风湘陵越发心急，伸手就去拉龙澈然，触手处，却发现龙澈然肌肤滚烫灼人，风湘陵迅速缩回手去，目光闪烁，惊疑不定。

正好口渴，龙澈然不假思索地拿起这杯水，清凉的液体流入喉口，暂时抒解了自己焦躁的心境，将杯子放下，龙澈然满足地砸砸嘴，虽然这水味道有点奇怪，还带着一丝丝的甜味，不过喝起来感觉还是不错的，也许是因为人类喜欢甜食，所以连水也变甜了吧。

有了这杯水来填充自己的饥肠辘辘，龙澈然也不再焦躁，安心地待在房间里等待风湘陵回来。

……………………………………………………………………………………………

从以前开始，他就很讨厌待在一个禁闭的空间里，尤其是，当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就会止不住地慌乱，那样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流离般地，找不到归属。

所以他想离开，去哪里都好，反正他不想再待在这个安静得有些过分的房间里，这感觉，实在是糟糕至极，但是，他又怎么可以丢下风湘陵自己一个人先溜了呢。

“诶，管账的……”

龙澈然话还没说完，便随着那扇雕花木门关上的声音戛然而止。

“可恶，这算个什么事嘛！”

毕竟，都是男人，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妄动这方面的心思，更何况，风湘陵还是魔族的王，如此不堪的丑事，他又怎么舍得让这般清净的人儿来背负。

越想心里越烦，龙澈然索性坐起身，借以大声叫嚷来掩饰心里的急噪。

“管账的，怎么这么慢？”

青衣侍子答应了一声，便退下去跟厨房传话，房里，也只剩下了两个人，室内微凉，或许是因为身处的地方与往日有所不同，气氛，竟隐隐暗藏微妙。

有风拂过，床前的铃铛叮叮做响，软滑的流苏顺着微风流动的方向轻轻摆动，在龙澈然的眼前，风湘陵绝美的容颜若隐若现，恍如画中仙灵，只有一瞬间的交流，转眼便将离去，想要挽留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单独相处，但今日，却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暧昧，或许，也可以将其称之为不知所措和欣喜。

看着龙澈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风湘陵心中也不禁感叹，即使时光荏苒，龙澈然，也始终是龙澈然，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或许，连自己，也是是那样地喜欢龙澈然的真性情，近乎于羡慕的。

喜欢这个词，很微妙，可以是白首不离，可以是生死相依，也可以在瞬间，温暖了自己迷失的心境。

绣床斜凭娇无那。

烂嚼红茸，笑向郎唾。

…………………………………………………………………………………………

两名青妆侍子齐齐答应，走在前头引路，带领风湘陵与龙澈然前往楼上厢房。

正是盛华时节，庭前清秀雅致的歌女正怀抱琵琶，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琴弦间恣意跃动，慢展歌喉，婉转一曲，丝竹相合，情也浓时……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过。

繁华的红楼前，丝竹声声带着迷香的韵致，十指翻覆间，奏的，也无非就是些靡艳的秦淮小曲，不时有清甜的调笑声从门内传出，未见其人，光闻其声，却也是醉了。一些穿着大胆的姑娘们斜倚窗扉，挥着小手绢，笑得眉目张扬，与楼下的男人们互相道别，顺便再约定下次的勾魂之期。

迎来送往，本就是这些所谓青楼女子们每天所要重复的工作，跟那些男人们纠缠着拉扯着也不免叫人心烦，所以，即使是在她们娇羞地倚在官人胸前撒娇的时候，那笑容，也总是带着几分无奈。然而今日，却似乎和往常有所不同。

在这长安最繁华的地方，青绮楼的门前，居然来了两个俊雅不凡的少年，其中一个少年素装白袖，银色长发随意扎成一束垂在脑后，眉眼顾盼间神采飞扬，更显得放荡不羁，教人忍不住喝彩，好一个英挺的少年郎，而另一个少年，身着华贵紫裘，美丽的紫发略带弯曲，柔顺的披散在肩头，细致的丹凤眼轻轻上挑，盈盈紫光充实其中，眸光潋滟，动人心魄，唇角微微含笑，温柔又缠绵，即使以青绮楼这许多名伶姝色，只怕也挑不出这般绝妙的人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