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但明天一定要大家一起哦。
会叫你们的。其实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宫泽贤治挠了挠头,目光飘忽地瞄了一眼太宰又闪电收回。国木田不屑地哼了一声,代他回答:毕竟还有个人一点都没有身为团队一员的自觉,一来就一屁股坐在社长铺好的篷布上喝酒。是人吗?请问?
直美尴尬地笑而不语。
撩着湿漉漉头发的几个男人刚从温泉里出来,脸儿蒸得通红,都还没彻底被风吹醒就被赶去店主那领活干了。再次从后门出现时,各自小心翼翼地捧着摞成一叠的饮料或者几瓶日本清酒它们摆在托盘上迈步而来。
里面还有吗?
没了,我手里这些就是最后的了。
泡澡前不宜饮酒,就算没有这句挂在暖簾旁的关怀,在场的人也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经过一番简单的意见交换,女职员们决定先泡个澡,等之后再另行布置赏花场地。
男人们的动作则要更快一些,他们先从温泉中出来,身上穿着浴衣就来到了店家提前给他们预留的地点秘书春野特别要求的樱花树下。
怕春去留不住花朵颜色。
子夜仍未有睡意,他半倚在飘窗上闭目假寐,一些残留的水汽打湿了他的额发,湿淋淋地结成几绺。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杯盏,那里有一瓶已经半空了的本地产清酒。
耳边在这时听到了轻微的咯吱声,像是有人蹑手蹑脚地踩在木地板上。要不是人们睡了,周遭被寂静环绕,不然白日里是一定会被忽略的。
太宰先生,我可以进来吗?分明是微弱的、喘息着的声线。
下雨了。
后知后觉地回环四顾,除了零星几片花瓣洛在肩膀上以外,那里同时也濡湿一片。
后半夜雨停了,空气中续存着一股泥土被雨水浸染过的甜腥味。
斗笠?那是什么。
噢,抱歉,我们当地人习惯叫它斗笠了,正式的名称好像叫什么笠云差不多吧!店主一拍脑门,轻踩刹车拐了个弯。前路豁然开朗,道路尽头处坐落着一座古朴的木结构建筑,一盏小小的盒状灯箱立于门前。
富士山头戴斗笠,是我们这的谚语啊,预示着近期就要下雨了。
他盘腿坐下,摆好架势,试着拨了两下琴弦,润了润喉咙至少从姿势上看还是挺像回事的。但等到了真正开始弹唱的时候,男人却漏了馅。他假模假式地用银杏叶形状的拨子扒拉着丝弦,和着的歌调完全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虽然荒腔走板也乐在其中。
难听死了,太宰,快停下!
暗地里被人悄无声息地灌了一大杯酒的国木田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向同伴抱怨,引来众人的大笑。
她摇摇头,不用,有需要我会对你说的。
店长走后,没多久内厅里的音响曲目就从演歌换成了西北部某地区的民谣。太宰治咦了一声,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趁此停顿的机会成功将最后一块寿司塞入嘴里的中岛敦问道。
他嬉笑着又换了个刁钻的角度出击。
期间那个名叫阿福的店长有来他们这儿,白胖的脸上挂着笑吟吟的喜悦表情。挺热闹的。他说。
恰逢混乱的场面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春野试图用身体偷偷地去挡住后面正在上演的大戏,明知隐瞒不了,面上很是不好意思:没有吵到其他客人吧?
男人在事后猜想,那应该是蝼蛄跟狐狸的叫声。这些丑陋的苟活着的生命啊。
樱花的味道很淡,她身上萦绕着一股清雅的香气。
来你们坐这,给你们俩预留了个最佳赏樱点!
还未出席的人当中就只剩与谢野和春了。
我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在换浴衣了,应该快了吧啊,那就是了吧。
余光中有谁走近,直美朝门那边扬了扬下巴。那儿有两个人出现了,不用猜,肯定就是医生她们。
嗯?怎么说?
现在还是闭山期。
在此之前就已接待过无数游客的店长解释道:为了保障登山客的安全,富士山并不是一整年都对外开放的。像是山梨县一侧的吉田道,还有咱们静冈县的三条登山道这会全关着,得等到七月份,那时候富士才会开山迎来世界各地的登山客。客人您啊,如果只想近距离地在山脚下看看,这两个月过去刚刚好,天气不冷不热的,游客也不多。但是上山就不行了。
凝望着皎皎明月的太宰好似没有听到国木田的牢骚,或者说听到了也当做没听到。过了半晌,他摇晃着杯中的盈盈清酒,摇头晃脑地感慨从车上听来的谚语。将云层比作干农活用的斗笠。富士山戴帽避雨,真是贴切。
没在跟你说这些!
又来了,现在哪是吵这个的时候啊。乱步皱着眉,托腮问道:那个,还有人没到吧。
等差不多忙活完,女职员们也终于姗姗来迟。
你们这些人也得给我们一些表现的机会嘛。连便当都是镜花做的,这样一来就真就是什么都没干了。说话的是谷崎的妹妹,她扑到哥哥肩上不满地嚷道。
本来也没多少东西,等你们出来我们也都已经搬好了。
想来是为了能尽量挽留这自然之美,店家特地在地面上嵌入了十数颗地角灯,好让人不至于在饭后散步时只能看漆黑一片。沿着庭院主要位置亮起的地灯,将一株株樱树映照得宛如点着了的灯笼一般耀眼光滑的视网膜倒映出花与叶熊熊燃烧的样子,打眼望去犹如失火。
待走近一看,景色不得不叫人为之一振。
后院数不清的河津樱交叠错落,一浪盖过一浪,薄如米纸的花瓣似要消融在这暖洋洋的光线当中。社长坐在铺好的蓝色篷布上,头顶便是低垂的花枝与旁生的叶。他虽未打开便当,但受到这草木自然的感召,已先行一步品茗观景。
帮助客人们卸下行李后,胖乎乎的店主阿福摘下头巾,边擦着额角上的汗,边摆动着另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过分担心。
不过嘛,这种天气情况说罕见也称不上,下雨呀也不一定真会下,难猜透啊。不过我敢肯定不会影响到您接下来的行程的,请放一百个心吧!
是这样吗,那最好了。春野点点头。
他的眼中泛起波澜。
飞快转过头,循声望去,姑娘优柔美丽的倩影跃然于纸门上。
赏花宴被突如其来的雨打断,众人匆匆整理现场的垃圾和还没开封的食品饮料,提着野餐布的四角回到了室内。按之前说好的来办,太宰被分配到了二楼的一间叫作萱厅的房间,在其他同事都是两两作对情况下抽到的上上签。在这一点上,他的运气总是不错。
他对这个房间感到满意,足够安静,从房间里望向外面,又可见重峦叠嶂,心情似乎也因此而放松了。
此刻云雾散去,夜空里的繁星闪烁跳跃,月亮清清冷冷的光源反射出远处群山的轮廓。
哪个混蛋干的
哈哈,肯定是太宰先生!
在这气氛浓烈的欢声笑语逐渐攀向最高点时,有一个人却低低叫了一声。
听到了熟悉的歌谣啊你们继续,我很快回来。
他若有所思地放下杯盏,起身去往内厅。没一会又趿着二齿木屐噔噔噔地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把从店家那借来的三味线。
接下来,请各位欣赏我老家地方的民间小调!
不会不会,现在还早,而且咱们家大部分的客房也都被您订了,事实上影响不大。
那就好,我还怕我们这么闹腾会打扰到你们呢。
您玩得开心就好还缺什么东西吗?我去给您送来?
太宰说道,并对她们俩招了招手。
伴随着社长最后一句祝词的落下,赏樱会就此正式开始。如果说刚才大家都还保留着一点矜持的话,那眼下这混乱的场面可以说是一丁点面子都不留了。
这还是得从太宰说起。就算此刻的他没有食欲, 也不妨碍为了能煽动大家的情绪而往各处拱火的玩心。他这会正打着中岛敦碗里寿司的主意,作势要偷,但哪能事事都顺着他的意思来,经历过饥寒的白虎少年尤其护食,就差没和敬重的前辈打起来了。
晚风穿过树梢,沙沙作响,分不清那到底是花瓣被打落的声音,还是单纯衣料摩挲的声音。齐肩短发的女人在前面走着,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容貌殊丽的少女。莹莹月光缀亮女子浴衣上的暗纹,当抬步跨过颇具使用感的老旧门槛,浴衣的下摆也在活灵活现地舞动。千呼万唤地从阴影中现身,一时间人们都看到了她内向地揉着手,露出了一副想笑又未能如愿的紧张表情,眼睛湿润又明亮。
孤月连明照,何以慰寂寥?
从地底下的隧道里传来了某种昆虫单调的悲鸣声,紧接着又出现了犬科动物的嗷嗷嚎叫。
秘书遗憾地叹息,朝九晚五的工作日程排得很紧,并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只能暂时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全神贯注地享受当下。那这样看来,选择伊豆真是明智,既可以泡温泉还可以看到富士山。
店主闻言乐道:我很开心您大老远的抽空来这里。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坦言今晨时分遥望到的富士山戴着一圈斗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