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忍不住笑了笑,说笑了,你愿意来便是我的荣幸了。
那便好,燕禾匀把带来的餐盒捧上来,那夜本与你一同吃葡萄,可惜你都没尝几颗,但这葡萄实在可口,就给你送来了。
如此殊荣,在下实乃感动。
他原本正准备行礼,闻言微微顿住,便察了她的意思,难得你来一趟,是我怠慢了。请进。
祁玉便领着燕禾匀进了王府,走进内里退了侍从后还是向她行了礼。
殿下微服私访,微臣实在有失远迎。
爱吗?他喃喃道,动作分外粗暴,皇姐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爱呢?
就算有阿烨不是也不会信吗?
亦或者,你信,但你只想利用它。
阿烨还记得吗?刚得知我杀了谢云儿的时候,你说要杀了我。
你当夜就来了飞云宫,袖子里就藏了匕首,你以为我不知道,但直到它连着衣袍被褪下,你都没敢拿出来。
不过阿烨长大了,从前下不去手的,如今做起来怕是会眼都不眨一下。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昨夜燕仁烨不似往常节制,真就依了她的随口一说,怕是做到天都微亮了才罢休,岂不是活该。
收拾妥帖之后,已是午后了,燕禾匀换了身方便的衣裙,乘着马车出了宫。
车马在平沙王府停下,门口侍卫不识得长公主,她也没太多反应,便把昨夜那手绢递出去,在门口等着。
一身轻,燕禾匀默念,阿烨从来不信皇姐,就这么怕皇姐夺你的皇位么?
她怎么可能一身轻,她树敌太多,真等到那一天,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只是不想见到皇姐背负如此之多罢了。
自然是信得过的,毕竟这朝堂之上,满是皇姐的人,不信又有何用。
燕仁烨笑了,缓缓向燕禾匀走去,一双眼晦暗不明,竟让人看出被欺负了的样。
阿烨又卖惨,又想要什么好处?
皇姐真是好兴致,此时还在刻苦研读,比朕这个做皇上的还勤勉几分。
燕仁烨走进内殿,挥手遣散宫女,只留他们二人。
不敢当,只是陛下来我这飞云宫比去嫔妃住处还勤,不妥当吧?她站直身子道,陛下一贯注意言行,若有事说完便走吧。
燕禾匀把几纸罪证留在了齐府,便离开了。
那个太监多半是燕仁烨身边的人,借机挑拨挑拨罢了,构不成威胁,今日她明目张胆杀了他,便是给那些异心之人一个警告。
若有下次,格杀勿论。
齐总管跪在地上,磕破了额头,贪生怕死尽显无遗。
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理理衣裙,温声道,
那大人可听过,枪打出头鸟吗?
次日,齐府。
殿下!殿下饶命啊!
下官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下官也是受人教唆啊!
我手下大多是些贪官污吏,贵在有权,早都该死上千万次。等我彻底沦为废人,等燕仁烨掌天子之权,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闻言微怔,难得正经了脸色,我曾也以为长公主是个十恶不赦的混球,没想到也如此通透。
燕禾匀笑了笑,人生冷暖更替,多的是身不由己。
燕禾匀冷笑一声道:当初你相中相府大小姐,我给你赐婚了,你又看上太傅家二小姐,我也允了。没成想后来你竟得寸进丈翻进了飞云宫,我真后悔没打残你以绝后患。
诶,过去的事不必再提,陆浮光忙坐直身子,面上仍旧是笑着,说正事,你打算如何处置齐总管?
她沉吟片刻,我拉拢他们从来不是一味示好。如今的朝堂藏污纳垢,随便扒一扒都染着腥气,早在他向我投诚之时,我便暗自搜集了他克扣赈灾粮的证据,有备无患。
燕禾匀不理他,齐总管的事本宫自会处理,此事成不了气候。你可以走了。
怎么又赶我?陆浮光走上前,毫无顾忌地坐到她塌上去,扇子在她腿上敲节奏,被她不客气地拍开了。
毕竟这后宫嘴杂,若让人看见了你从飞云宫出来,长公主又该被人骂荒淫无度了。
陆浮光,本宫道是何事让你如此之急,竟派人找去了平沙王府。
她没好气道,往塌上一倚,看也不想看他。
被唤作陆浮光的男子身着月白华服,一把折扇在手中把玩,本就不是安分的长相,一双桃花眼半阖,面上尽是慵懒。
她支起酸软的身子,小春才从殿外进来,给她披上衣袍,殿下,热水一早便备上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燕禾匀便同她去浴房,秋日的阳光并不晒人,反而有些暖洋洋的。
殿下,奴婢有一事禀告。
没听到燕禾匀答话,他转身离开了。
再匆匆赶回来时,屋子里却只剩下没动多少的饭菜,了无人影。
祁玉拿起桌上写有娟秀字迹的纸筏,轻轻叹了口气。
王爷,晚膳已备好了。将军和夫人都在等您了。
突然出现的佣人及时打破了两人的尴尬,祁将军饭后便要启程南下,祁玉自然要去陪同着吃的。
殿下用了晚膳再走吧,我这的厨子比不得御膳房,饱腹却也还尚可。
殿下不必这样,我没有生气。
真的?燕禾匀没撒手,还扯着祁玉的衣袖,可别骗人。
没有。
燕禾匀也意识到自己过了火,忙作出一副愧疚又羞赧的样来,是我忘了礼数,又冒犯你了。
说罢便去轻扯祁玉的袖子,怯怯地看他一眼,似是知错了。
祁玉,你别气,你气,我也觉得不妥,下次不做了便是。
我那夜可是给你剥了两个葡萄呢,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她眨眨眼,像料定了他会妥协。
祁玉曾一直以为燕禾匀眼中的光是身为长公主的清傲,后来他才知,那是势在必得。
说罢她就微微张开小嘴,唇色潋滟,边上还有深色的印子。
最后,她咬着燕仁烨的耳垂,缓缓吐字,一言一语染上了魅意。
你若是不想歇,就继续。
好啊。
他捻起一颗葡萄,仔细地剥皮,没发现燕禾匀正盯着他剥皮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我。
祁玉闻言手一抖,差点把葡萄掉了下去,而罪魁祸首却毫无觉悟,无辜地看着他。
既然出了宫门,就勿要再如此礼数了,燕禾匀毫不客气地在椅上坐下,嘴边啜一抹浅笑。
那不知小友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祁玉给她端了杯茶来,坐在她边上。
无事就不能来了?她佯怒,这才分别多久就跟我生了嫌隙了,祁玉,你好冷的心。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内里匆匆赶出一人影。
祁玉。
她笑着从马车上下来,冲他眨眨眼道,这么慢,你是又忘了我这个小友了?
就像你是如何利用它,一点一点,夺权谋略,迫切的想要把我推向万丈深渊。
所以你怎么会真的关心,我和陆浮光究竟有没有发生呢?
够了,燕仁烨打断她,手解开她的外衣,埋头在她颈窝处毫不怜惜地咬,话语中带着火气,
听闻昨夜陆二公子深夜不到子时便从你这走了,燕禾匀,他只这点能耐,你也看得上。
不对,我的皇姐只是看中了他手中的西沙陆军而已。那皇姐爬我的床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闻言笑了,声音透着淡淡的凉,别说谎,我知你是如何的人。
他没答话,兴许刚刚建立起的温情又破掉了,掐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
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姐弟情深,何必惺惺作态。
上一次,他因为郑妃的事来找她时也摆出过相似的表情,她一时不忍,镇北军便被给了出去,反手他便用此事做了文章。
可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皇姐怎如此说阿烨?他把她笼在怀中,阿烨也是为了皇姐好,早日卸下不该背的东西,才得一身轻。
他的脸霎时黑了几分,沉声道,齐总管再不济也是在朝为官,犯了事该归朝廷管吧?
陛下日理万机已足够疲惫了,由皇姐代为处置了,难道阿烨信不过吗?
此事因谁而起,既然他装不知,那她也只好陪着他演了。
*
殿下,皇上来了。
此时天色已深,燕禾匀放下手中书卷,揉了揉眼,似是对此毫不意外。
本宫没有耐心去一个一个揪,本宫一贯喜欢杀鸡儆猴。
话音刚落,为首的暗卫便拔了刀,血溅了一地,男人便没了声音。
让齐大公子把齐总管克扣赈灾粮的罪证呈给皇上,说长公主已经替陛下处理了。
讲吧。
今早皇上早朝足足迟了一个时辰,听说吓得文官们一下上了十几封谏书呢。
啊,活该。
哦?燕禾匀身着紫金华服,下巴搁在手背,坐在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泪涕横流的男人,是胆敢谁教唆堂堂内务府总管大人?
是个太监!是那个杀千刀的太监!他说殿下大势已去,连镇北王都弃之不及,阉贼可恨啊!
他手上有宫里的腰牌,连带着窜拖我和其他一众大人!下官愚昧,一时真就干出了如此不忠不义之事!做了那出头鸟呐!
陆浮光见不得伤春悲秋的氛围,便不等她惆怅完,转了话锋道,既然此人罪证确凿,可要上报处置?
不,她指尖不知从哪捻起一颗小小的珠子,透过烛光把玩着,我要他死。
珠子应声而落,滚在木地板上发出咕噜的声响,夜已深,空余这不轻不重的声音。
所以那次赈灾突然多出一笔粮,民间都传是皇上微服私访怜悯灾民,故而掏了自己的腰包,但实情是你走了自己的账?
嗯,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收服民心至关重要,皇上朝政繁忙,我便替他做这些。
不过我还有个疑问,陆浮光摇着扇子,你说过你手中的权迟早会还于皇上,那为何不借此机会转交了手中的人脉?
说罢,燕禾匀斜着瞪他一眼,索性下了榻离他十尺远。
早便催着你出宫建府,一拖再拖,最好建在将军府对门,方便许多。他没再跟上去,自然而然地躺上了她贵妃塌,让她越看越不顺眼。
方便什么?方便你爬床?
怎么?扰了殿下的风流宴?他收了扇子,都道长公主是薄情妾,果不其然,当年用完了我,如今就不认人了。
做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论风流,你陆浮光认京城第二,岂有人敢争第一?
那倒是只有殿下能一争一二了。
早知她如此匆忙,他刚刚又和她置什么气。
*
燕禾匀本不想这么快就回来,奈何寻她的人着急,说有出大事了。
祁玉拨下袖子上燕禾匀的手,淡淡说道,若殿下不嫌弃,我这就让人送上来。
吃人嘴软,怎得嫌弃?她笑笑,谢过招待了。
他便吩咐了下人,临走看了她一眼,我先去陪父亲用膳了。
气氛一时有些许尴尬,她开始懊恼自己的心急,祁玉一个在军营待了五年的汉子,本就不见得接触什么女子,不需些什么,时日一长,自然就对她难舍难忘了。
她这是怎么了。
也罢,兴许是在深宫待了太久,太久没见到祁玉一样循规蹈矩心思纯良的人了。
他回过头看见她这副样子,有什么火气也该消了何况,他不是气,是羞,也不好说出来。
可再想到她对别的男人是否也是如此,果然还是气。
明明都过中秋了,这天气还如此燥人,带着他身上都泛着热意。
他眸子暗了暗,面上还是温良的,手在她跟前一时进退两难,不等他做出反应,她便倾身过去,一口吞下了他指上的葡萄。
湿热的软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舔过了祁玉的指尖,激得他一下站起身,带着椅子都动了动。
他这次脸带着耳根都红透了,偏在一边,却还强装着镇定,殿下,此举不妥。
*
次日,燕禾匀不出意外地睁开眼便是爬进殿大半的阳光,她翻翻身,旁边的人早已没了踪影,但被褥还是温热的。
小春。小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