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珊娘慘白的小臉忽然猙獰,她的十指倏地長出尖銳的指甲,小嘴唸唸有詞,血泊上的斷肢頭顱忽然動了起來,直直朝莊主而去。
莊主可不是花架子,他的劍法凌厲,幾劍下來,那些殘肢又被切了幾段,早已無法再作祟。
那時一個飛頭趁著莊主對付斷肢之際緊緊咬住莊主腿上的肉,莊主一劍刺下,連帶他腿上的肉隨著飛頭拔起,居然不曾哀號。
莊主怒斥,"所謂惡毒,便是如你這種人!"
女聲呵呵笑著反問,"作為一個父親,你以為你算得上仁慈嗎?"
莊主聞言冷靜下來,他平靜地收了劍,"能怪我的只有我兒子,不是你,陳姑娘。"
那聲音分明就是女聲,莊主不似下人愚昧,反問於她,"閣下是誰,為何到了敝府裝神弄鬼,有何目的?"
那女聲只顧說道,"為什麼害死雲修,他不是你兒子嗎?古人有云,虎毒不食子,你這個喪盡天良的惡毒老頭子,害死了雲修還想逃之夭夭嗎?"
那下人垂落的雙手忽地舉了起來,直直往莊主的脖子而去。莊主不是省油的燈,揮劍砍了下人一雙手,那下人猶不知痛,血盆大口欲咬莊主頸子,莊主揮出第二劍俐落地砍下下人的頸子,那失了頭顱失了雙臂的身子還噴灑著鮮血,無頭蒼蠅似亂轉,居然走出了莊主夫人的屋子。
小葉用抖得不成樣子的聲音回話,"是、是、是金珠告發,老、老爺打死的。"說完話,小葉忽生一股力氣,手腳併用地爬出正廳,一出正廳,拔腿狂奔。
那帷幔的火舌逐漸延燒至內室,許多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人被濃煙嗆醒,還有些即使濃煙撲來也醒不來喝醉的下人,在走廊倒得橫七豎八席地而睡。
有警覺的人已經喊著,"走水了,走水了!"畢竟昨天才走水過,大部分的人相當熟練的逃命,找水源。
真正的金珠與陳珊娘兩人一起拼湊出雲濤山莊第一次失火的真相,居然跟雲修一點瓜葛也無,這個真相猶如一柄巨錘,重擊了雲濤莊主。
雲濤莊主氣極攻心,吐出一口血來,他痛苦得捂臉落淚,"我兒雲修,是爹的愚昧害了你!爹對不住你啊!"
陳珊娘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曾止過,她忽然換了一個口吻說話,"伯父,雲修哥哥最是膽小,你下去陪他好不好?"
僕人讓另一手下帶了金珠入屋,金珠滿臉惶恐小臉髒污,她一邊顫抖著一邊回話,"莊主,我昨天傍晚至廚房取飯回程讓人打暈,綁在床底下。"
莊主立刻想到時間對不上,如果真正的金珠傍晚被綁,那夜裡跑來報訊,說狼妖少女與雲修夜裡衣衫不整被她撞破,她被狼妖少女緊追不放,又見到狼妖少女打翻油燈,不慎燒死福叔的金珠究竟是誰?
莊主強忍悲傷,問了金珠,"金珠,你來報訊過嗎?"
夜深了,輪到另一批下人值夜,又因值夜的主子是已經死去的雲修少爺,就剩下一位算得上菜鳥的小葉獨自守靈,其他的成群結夥躲到廊下喝酒賭博。
小葉一邊打瞌睡一邊守靈,忽來一陣詭譎的風吹得他汗毛直豎,他想起他在耳房放了一件棉襖,正想去拿,誰知道被重物摔地的聲音嚇了一大跳,他顧不得拿棉襖,先去查看什麼東西掉了。
掉落的那樣東西嚇得他手腳發軟,那東西正是雲修少爺的棺材!本來鋪在雲修少爺臉上的白布不知上哪裡去了,適時外頭的野貓淒厲的叫了起來,小葉的雙腿抖如篩糠,險些嚇得尿褲子!
陳珊娘操控得越來越吃力,到了最後淪為她傀儡的殘肢飛頭全數被莊主殺盡,她癱軟在這間猶如煉獄的屋子裡,鮮血染溼了她的黑衣,她低垂著頭,任由淚水撲簌簌地滑落。
雲濤山莊作鳥獸散的自然是等級略低的下人,處於管事等級的僕人依舊對莊主忠心耿耿,有這麼一位僕人進到屋裡稟報,"莊主,在東廂房找到被綁的金珠。"
莊主問道,"她何時被綁?"
陳珊娘被叫破身份,毫不慌張,自暗處走出,她身著黑衣,映得白皙的小臉毫無血色,簡直可用慘淡來描述這一張本來英氣勃勃的臉蛋,濃眉大眼與夜色、與她的髮絲融為一體。
她回了雲濤莊主的話,"我自六年前救雲修一命,在那之後,他的命便是以我的修為、我的魂魄吊著,為了將他養好,這六年耗了我多少精力魂魄。他一死,我的修為魂魄通通打水漂。我如此為他付出,卻連過問一句也沒資格嗎?"
莊主聞言歎了一口氣,回道,"狼妖與狐狸終歸不是正途。"
緊接著又來六具屍首,問了同樣的話,"為什麼害死雲修?"
那屍首散開有條不紊地包圍莊主,莊主左一劍右一劍,砍下一顆接著一顆頭顱,一條接著一條手臂,現場猶如大屠殺的現場,血流成河,夫人早就嚇暈倒在暗門之前,嚇暈之前只"啊啊啊啊"叫著,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那女聲忽然輕飄飄地說道,"你可知道這些人原有最後一口氣,說不定能喚醒他們,你卻殺了他們全部,讓他們屍首分離,呵。"
這場火災,最可怕之處是大家爭相逃命,濃煙之下沒人看見在走廊上躺得亂七八糟的醉漢,大夥兒紛紛踩過他們逃命,一開始或許有喊痛聲,可踩到後來居然死寂一般闃靜,彷彿廊上無人。
忽然間,有個被踩死的人站了起來,大剌剌地走進莊主夫妻的房裡,夫人正收拾著軟細,莊主則是掀開一道暗門,叫夫人趕緊跟上。
那位被踩死的下人渾身烏青,口吐鮮血,居然問道,"為什麼打死雲修?"
此時的雲濤莊主耽於悲傷沒有反應過來,幾個下屬機靈的持棍包圍陳珊娘。
陳珊娘以利爪割斷自己的手腕,頓時血流如注,她忍痛畫咒,然後陰森地開口,"方圓百里妖魔鬼怪聽令,令汝血洗雲濤山莊,得令!"
白蛇真君藉紙人看到此,幾乎要跳了起來,果然他的屍侍者全讓陳珊娘的狼妖血吸引而去。他本想告訴桑榆殿下,他去去就回。不料桑榆殿下似感天機,右手不停地掐算,算到一個地步,她重重嘆息,說道,"糟糕了!"
金珠驚慌失措地磕頭,"莊主,我跟著夫人陪嫁到排霞山來,說句大不敬的話,雲修少爺若真的與陳小姐有私情,我可能還會幫雲修少爺遮掩,萬萬不會四處嚷著雲修少爺與陳小姐衣衫不整。"她磕了頭一直沒起身。
換成陳珊娘抬起頭來說話,"我與雲修何曾衣衫不整過?"她挽袖露出一節潔白藕臂,上頭一顆小小的硃砂痣殷紅得刺目。
"昨日我為雲修療傷之後,忽然看見外院起火,雲修讓我趕緊走,走水必然驚動不少人,到時候要走就難了。我不曾遇到金珠,也不曾追趕她。"甚至事後發現玉珮掉了,也不敢貿然上山尋找。
靈堂那只蟹殼青的香爐不知怎麼迸裂,插著的香落在了白色的帷幔上,點燃了那塊白布,越燒越旺盛。
小葉拼命給棺材磕頭,"雲修少爺,不是小的害您,小的哪有那個本事,誰害您的找誰去!"
此時飄來一陣幽怨的女聲,"是誰害死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