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就这样跟随着哑奴一路穿过丛林,来到岛中央,这里有一大片湛蓝的湖水,巍峨的群山倒映在纯净的湖面,湖边长满了姹紫嫣红的花草,倒也是别有一番景致。而方才众人所看到的那栋殿宇就这样遗世独立般的矗立在湖边。整栋殿宇依山而立拔地而起,且以杉木凿榫衔接,横穿竖插,堆叠出复杂华丽的檐角。建筑的壁面以彩绘作为装饰,图案几乎都以蛇、蝙蝠、蝴蝶之类的虫蛇野兽为主。
“这是梁国人建造的么?这样的建筑,我在中原从未见过。”谢琞问道。
皇甫轲点点头:“据说当年,贺天带着一船的宝藏来到这里,在这座岛上复原了梁国的国都,只可惜后来我们随着叶存真来到这里时,有大半已经毁于战火,唯独只有这风雨殿被保存了下来。”
皇甫轲低头道:“这原也怪我,李延昭本来要杀叶存真,却被我阻止了。我说叶存真毕竟精通蛊术,留他一条性命在以后总会有用武之地。李延昭听了我的话,这才改变了主意。我本意只是不想徒增杀孽,不过现在想想,对叶存真来说,这样苟且地活着,反而比死更痛苦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况且正是因为当年师尊一句话,如今我才有了希望。”谢问将那哑奴放了下来,拍拍他胸膛道,“大叔,你别紧张,我们并不想加害于你。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做叶存真的人?”
哑奴起初有些惶恐不安,后来见谢问态度温和,彬彬有礼,没有丝毫杀意,这才渐渐放宽了心。他咿咿呀呀地比划了一番,又指了指那座在苍山之间若隐若现的殿宇,谢问道:“大叔,你是不是想说叶存真就在那座殿宇里面?”
谢问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胡子拉碴,身着粗麻布衣,樵夫打扮的男子从灌木丛中探出一个脑袋,警惕地看着三人。
那男子见三人察觉之后,掉头撒腿就跑。谢问一个飞身抢上前去,站在樵夫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这位大叔,请问……”谢问话还未说完,那樵夫便猛地扑上来,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斧头,向谢问攻来。谢问只是躲避,却不回击,随后故意卖了个破绽,那樵夫扑了个空,一瞬间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谢问将斧头远远踢开,拎着樵夫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那樵夫拼命挣扎,咿咿呀呀地却说不出话,只把一张脸憋得通红。
皇甫轲:“李延昭将财宝席卷一空之后,梁国人自然也不肯再继续待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岛上,当然是跟着李延昭一同返回中原,他们回到中原之后,有的成为了李延昭的心腹手下,有的拿着李延昭给的一笔封口费逍遥自在去了。李延昭只把极少数的奴仆留在这座岛上,看守叶存真。”
“诺大的一座岛,便是一座囚笼吗……”谢琞有些唏嘘。
走着走着,谢问忽然停了下来。
接着,谢问将如何因尸傀之事与成渊结识,以及与李延昭开战的前因后果,还有遭到玉婆罗反噬之事从头到尾地说了。
“那他是怎么回事!?”叶存真手一抬,指着谢问身后的皇甫轲,“我记得你,皇甫轲,你和李延昭串通一气,把我骗得好惨!”
谢问刚要解释,皇甫轲便轻轻按住谢问的手,他走上前来,在叶存真面前屈膝跪下,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叶前辈,四年前,晚辈轻信了李延昭的花言巧语,在李延昭的胁迫下不得不将前辈囚禁于此,晚辈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足以谢罪,还望前辈大人大量,宽恕晚辈的罪过,将驾驭玉婆罗之术不吝赐教。晚辈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报答前辈的大恩大德。”
“李延昭那狗贼终于想起我了么?”叶存真一声冷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前辈。我们不是来杀你的。”谢问上前一步,掏出腰间利剑,将叶存真手脚的铁链斩断,“我们是来救前辈出岛的。”
“救我?”叶存真抬起头来,将谢问上下打量了一番,“为何救我?”
谢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人卧倒在地面上,那人一头灰白的长发,长长地拖在地面,纤细而瘦弱的手脚被锁链拴着。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叶存真了,想到这里谢问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道:“在下谢问,从中原远道而来,求见叶存真叶前辈。”
听到背后的动静,那人背脊微微一动,随后喉咙里发出一阵诡异而沙哑的低笑。
哑奴连连点头,双手叠在一起,做了个张嘴的手势。
“难道是鳄鱼!?”谢问看了,不由得背后一冷,“这海岛上居然还会有这种猛兽?不会也是贺天带来的吧?”
皇甫轲苦笑道:“这一点也不奇怪。我听说梁国国主性情暴虐残酷,喜好将奴隶困在鳄鱼池里,以看鳄鱼与人缠斗为乐,许多奴隶就是这样惨死在鳄腹中。”
一夜过去,谢琞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虽然脸上时不时还会流露出一丝阴霾,但基本上没有再像那晚一样歇斯底里地发作过。而为了避免刺激谢琞,谢问没有再在他面前提过阿朔,两人就像在冥冥之中达成了一种默契,小心翼翼地维系彼此之间的一种微妙且脆弱的平衡。
后来安亦杰也曾私下里向谢问打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谢问竟一时半会儿也答不上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外人解释他与谢琞的关系,安亦杰心里早已有了猜想,把谢问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从此以后他看谢问与谢琞的眼神里也充满了耐人寻味的笑意。
而另一方面,自从扫清了海上的障碍之后,德泰号一路上顺水顺风,开足马力,终于在出海后的第七天抵达了雷蛇岛,安亦杰的目标是琉球,雷蛇岛只是途径的一站,因此他与谢问约定十日后再次回到这里接他们返回中原,等谢问等人下船之后他便继续扬帆起航,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谢琞仰着头,刚要往前迈步,就忽然觉得一脚踩空,谢问眼疾手快,立刻抱住他的腰将他拉了回来。
“你怎么不看路,差点就栽到湖里面去了。”谢问数落起他来。
谢琞被谢问紧紧抱着,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心跳得飞快,这时一旁的哑奴慌忙地打起了手势,指了指湖水,忙不迭地摇头,皇甫轲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道:“大伯,你是说这湖水里面有猛兽?”
哑奴连连点头,随后又比划了一番,做了个划船的动作,然后双手抱拳连连作揖。谢问抱臂看了良久,不知道哑奴到底想要表达什么,这时谢琞在一旁道:“他是不是想让我们带他离开这座岛?”
哑奴十分激动,跪在地上,咚咚咚地向三人磕起头来。谢问连忙将他扶起,道:“大叔,这样吧,你给我们带个路。若你带我们找到叶存真,我们就带你离开这里可好?”
哑奴猛地点头,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原来竟是个哑奴?李延昭就派这样的人看守叶存真吗?心也太大了吧。”谢问不禁咋舌。
皇甫轲走上前来:“因为李延昭走之前挑断了叶存真的手筋脚筋,废去了叶存真的武功,他把这些奴仆留在岛上,不过只是照顾叶存真的生活起居而已。”
谢琞皱眉:“李延昭不让叶存真自生自灭,反而派人来照顾他,真是匪夷所思。”
“怎么了?”皇甫轲问。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似乎一直有一双视线在盯着咱们。”谢问环视四周,他们身处在一片丛林之中,一阵微风拂过,将叶子吹得沙沙作响。
谢琞望着一个方向,厉声道:“谁!?”
“胁迫?”叶存真冷笑,“你们中原人卑鄙狡诈,玩弄心机权术,我诚心相待,换来的却是长达四年的囹圄之灾,我叶存真当初瞎了眼才选择相信你们。如今,你们有求于我,才良心发现地跑到我面前来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哼哼。当真虚伪!当真无耻!”
皇甫轲抬起头来,面色惨白地道:“前辈,千错万错都是我皇甫轲一人的错,但是谢问与此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求您看在他千里迢迢从岳州赶到雷蛇岛来救了您的份上,把驾驭玉婆罗之术传授给他吧。”
谢问:“前辈可还记得成渊?”
“当然记得,成渊是我徒儿。”叶存真两眼微眯,“怎么,你认识我徒儿?”
谢问点点头:“我是成渊的朋友,而李延昭,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叶前辈……什么叶前辈……”
谢问一愣,心想难道自己认错人了么,只见那人兀自低笑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爬起来,却不回头,只是耷拉着脑袋,“不过是一个有眼无珠,自掘坟墓的囚徒而已。”
说罢,那人回过头,露出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暗眸子。
谢问鄙夷地道:“梁国有这样的国君,活该被灭。”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风雨殿前,之前远远看去不曾注意,走近时才发现这座殿宇爬满了藤蔓与青苔,柱梁与地面满是尘埃,空荡荡的殿内物什东倒西歪,一些不太值钱的珠宝与钱币撒了一地,仿佛被强盗洗劫一空一样。
“那边有个人!”谢琞拉着谢问的衣袖,指了指大殿的一角。
正如同传闻中所说的那样,雷蛇岛是一个人烟稀少的荒岛,不过岛屿本身倒是挺大,放眼望去一片青绿,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脚下郁郁葱葱的是成片成片的密林,一座飞檐翘角的殿宇坐落在群青之中,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从海岸上一直往远方延伸出去。
沿着这条小路往密林深处走去,一路上到处都是颓败不堪的庙宇殿堂,似乎在暗示着这座岛上过去的辉煌,只不过激烈的战斗摧毁了一切,如今人去楼空,那些残垣断瓦也都爬满了厚厚的青苔,尘封了过去的记忆。
“为什么岛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叶存真被囚禁以后这里不是成了李延昭的天下么?原来的那些梁国旧部呢?”谢问好奇地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