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埃里希皱起眉头,赶走脑中这个古怪的念头,以手掩唇,作势咳嗽一声。
沙发上的男人猛然睁开了眼睛。
?
————
对修平的好感有时会让贝因斯坦生出一种负罪感。
他疑心自己之所以伸出援手,不是出于道德,而是出于将美好事物占为己有的可耻欲望,就像旅人挖走沙漠中的花。
修平真的是个很好哄的人。
尽管明白贝因斯坦的愤怒情有可原,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体谅情有可原的愤怒。
他是回来干什么的呢?
答案已经说不出口了。他只有笑,笑得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虚假。
他是很想说出那个答案的,想告诉眼前的男人,他是专程来和他道别的,告诉他,他痴心妄想,想听他说,你别走,好不好。
贝因斯坦清晰地感觉到血冲上大脑。他竭尽全力,才按捺住把眼前人一拳掀翻在地上的冲动。
远处烟花咻地冲上夜空,礼炮砰砰绽放。摩天大楼打出五彩缤纷的灯光秀。
修平仰脸,嫣然一笑。冬夜的寒冷空气刀一样捅入肺腑。
有没有别的,更多的什么东西?
是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点东西,是他没能分辨出来的?是不是……
他努力去看,最后却只在贝因斯坦灰蓝色的眼睛里,看见一个狼狈的自己。眼睫忍不住颤了颤,他逼迫自己停止了那些毫无根据的猜测与站不住脚的期待。
修平突然就觉得想笑。
也许是吧?也许他真的是弗兰迪雅的人吧,否则怎么会每个人都这么觉得?一年前的纽约警局这么想,现在贝因斯坦终于也这么想了。
心脏似乎刺痛了一下,修平把目光收回来,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一点一点,划过胸膛与脖颈,又回到他脸上,与他平静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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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因斯坦最喜欢修平的笑。
很少有男人能像他一样笑得那么风情万种,哪怕那仅仅只是个自嘲的表情。
但他没有沉默太久,很快,他弯起眼睛,望着贝因斯坦,慢慢地、不容错认地,微一点头,吐出两个字:是我。
贝因斯坦肩膀一动。修平目光下意识一躲,落到他垂下的另一只手上,那只手紧握成拳,微微发颤。看得出,他很用力地在克制他的情绪。
修平闭了闭眼睛。
贝因斯坦猛地抱头发出一声低吼。
————
贝因斯坦亮出那张照片的时候,修平的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高放的烟花,新年的钟鸣,怒号的北风,四邻八坊的欢呼,都从耳边远去。
这样的人物,可不是区区一个州级贩毒集团能比的。其武装力量比起小型国家只强不弱,政府军队在他们面前都要化为齑粉。警察?笑话而已。
修平就在这个人的身下,一直看着他们。看他们费尽心机,去获取一个州级贩毒集团的贩毒证据,看他们拙劣地表演,试图瞒天过海,看他们互相怀疑,处处提防,却唯独对自己这个毒帮首领的枕边人敞开心扉,看他们因为自己而吵架,看他为了庇护自己而跟朋友闹到不可开交,甚至还——
贝因斯坦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起了一个月前那场被走漏了风声的围捕。
你……凭什么那样。
你明明和别人……
你明明和别人——
是谁流浪猫一样逃来他的住所?
是谁天天一副孤家寡人的可怜样子?
是谁先挑逗他,之后却又摆出冷冰冰的脸说我已经给你口过了,你还想怎样?
可真是……要命啊。
————
收到照片的时候,贝因斯坦手里还提着一个蛋糕——他记得某人说过对生日蛋糕有着异常的执着,因为从13岁生父死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蛋糕,每年生日都变成了一个加倍寂寞的日子,仿佛只是在庆祝他又徒增一年无谓的人世折磨一样。当时异常心疼的贝因斯坦立即问了他的生日,决定以后每一年都好好给他热闹一下。
——随便你是真的想要和他告别,还是只是想找借口和他私奔,反正他都不会再要你了。
修平这才算是明白了弗兰迪雅最后那个笑的意思。对于如此下作幼稚的做法,修平第一反应竟然先是松了口气——弗兰迪雅这样的人,能不杀了贝因斯坦,已经是种仁慈。
然后他才感到绝望。
你开始学会怀疑你身边的人了,这很好。修平毫无笑意地微笑起来,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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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膝蜷缩在窄巷尽头没有光的角落,脸色煞白,身体扭曲着揉在一起,如烫熟的虾米,看起来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但他没有。
贝因斯坦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抽插的力度。也许是因为沾染毒瘾的时间还不长,他身上还没有显出吸毒者常见的器质性病变。
我们能不能,能不能……
没有理智。
不要有任何理智。
他要孤注一掷。
他咽下一口凛冽到发烫的风,几乎是颤栗着想起了一年前,那满地黏腻的内脏,和那把被指控打死了平民的枪,及至不知何时握在枪上的自己的手;继而再想起四年前,那个被自己一把抱进怀里,和自己一起从血泊中滚过的半大孩子。
原来,真的有人曾经因为他而得救吗?
真的有人相信,他的的确确是救了他们的,是吗?
别?修平搔了搔鼓包的顶端,如愿以偿听到了贝因斯坦难耐的喘息。
他疑惑道:它好像在裤子里再多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哎?仿佛全然未知世事的少年一样纯真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直掐贝因斯坦的软肉。
他羞于启齿的愉悦。他羞于启齿的爱恋……
————
微凉的手指摸上贝因斯坦的裤裆,充满挑逗意味地轻轻按压,贝因斯坦禁不住瑟缩一下,伸手就想去摘开那个人。那个人却只是不紧不慢竖起一只手指,缓缓将日耳曼人的手推了回去。贝因斯坦不由发出一声仿佛哭腔的低鸣。
修平低低笑了声,俯下身,隔着有些脏了的工装裤,伸出舌头,轻轻地一点。
良久,贝因斯坦轻声抗辩:“不会的……”他的轮廓隐没在阴影中。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胸腔正扩张开,那是他刚吸进了一口气。
修平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但愿如此。”
————
他仰着头,痴痴望着那只蝴蝶。
火光映照在他脸颊,勾成锋利的折线。
————
他有着西方式的立体骨架,五官却又完全继承了东方人的柔和,微微上翘的眼尾曳出一道极其妩媚的风光,以至于那病态的青白肤色也只是为他徒添风情。他眼睫一眨,便似一只蝶子扑入火中,眉梢眼角尽是浪荡二字。
片刻后,他恹恹地抬起头来,看向扰人清梦的恶客。
埃里希竟然觉得头皮一麻。
你不是警察吗?你怎么了这是?
也许是贝因斯坦的错觉,听到警察两个字的瞬间,那个人眼中露出了极为危险的光。但那只是转瞬即逝。对方身上无形的刺在一刹间竖起,又在一刹间消失。
他松下了劲,凉薄地笑着,撇过头去:你记性倒好?
但他并没有立刻清醒过来,而是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那片虚空。
那短暂的片刻里,埃里希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
那实在是个过于漂亮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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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消瘦的男人,浑身的骨骼都支棱出来,苍白得有些病态。埃里希看见他时,他正蜷在贝因斯坦捡来的破沙发里,毫无戒备地熟睡。
……像一只终于找到了窝的流浪猫。
诱惑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才能。他不必做额外的事,只需要微微提起嘴角斜睨着贝因斯坦,眼中便倾泻出玫瑰一样的艳丽,引诱贝因斯坦堕落。
那难以启齿的冲动令贝因斯坦不由得想起一句话: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
但恐怕,对方已经不会相信他的答案了。
贝因斯坦果然没有等他的答案。他逼上一步,把修平堵在了墙边,死死盯着他。冲头的热血一瞬间压过了理智,让他抛开了其他所有的可能性。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问道:难道是我还有被出卖的价值吗?
————
如果被弗兰迪雅囚禁起来像狗一样地凌虐就叫是他的人的话,那就是吧。
那你又回来干什么?男人哑着嗓子血红着双眼,直直瞪着他。
修平张嘴,又闭上。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是。我是……他的情人。
雪在那个瞬间真的落了下来。
漆黑的双眼倒映出年轻日耳曼男人的愤怒。东方人无力地一笑,试图去分辨其中更多的意味。他猜他看到了痛恨,鄙夷,与后悔。他猜他看到了失望,嘲讽,与死心。
然后他想,还有吗?
除了那些让他疼痛难忍的东西,还有吗?
贝因斯坦很生气。他想揍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亚裔男人眼底酸涩,迫不得已再次转移视线,嘴角微微弯起一个自嘲的勾。
贝因斯坦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如剑直刺过来:你是弗兰迪雅的……你是他的人。
光像雪花一样飘落,他心遽然一跳,面无表情地对上那个满眼血丝的男人。
贝因斯坦定定地看着他,两指夹着照片,一晃:这是你。陈述语气,对此笃定无疑。
修平瞬间沉默。
他差点暴露在毒贩眼前,而警察实实在在撞进了圈套,甚至有人牺牲!
有人牺牲啊……
如果那也是修平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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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那个别人,还是弗兰迪雅。
——他是美洲最大的贩毒集团博格塞因的老大,墨西哥的主宰,古巴影子政府的首领,黑帮世界的顶级权贵,真正的铁血头狼。
那副,那副清高的样子……
贝因斯坦放下蛋糕,无意识地搔了搔鼻子。风冻得他脸都麻了,现在他整个人都是木的。
他无法不想起那天——被挑逗得动了情,终于红着脸失控地说出我爱你,对方的神情却忽然冷却,给他兜头泼了盆凉水,让他不禁疑心自己的思慕是那样肮脏污秽,以至于最后手足无措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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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夜总是黑了却黑不透彻,穹隆乌蒙蒙的,重叠着白灰似的灯光。星星悉数被吞没,唯有月亮,孤悬中天。他没骨头似地窝在垃圾袋中间,夹着一根烟,醉眼迷离望着贝因斯坦,眉梢有些轻佻地扬起。贝因斯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抿唇注视着他。
他喷出一口烟气。漆黑的眼瞳倒映摩天大楼的灯光。
谁知道,那个人恐怕并不需要他的这点心思——
贝因斯坦看着照片里那个人一脸享受雌伏于弗兰迪雅身下的样子,觉得无比刺眼。
骗子。
那是一种对无穷无尽的恶意不胜其扰的脱力感。
从13岁到现在,他好像就在被世界围攻。为反抗性侵自己长达四年的养父,用酒瓶敲开了他的脑瓜,却被扭曲成情杀;为救贝因斯坦开枪,却因为对亚裔的种族歧视而受到警局的再三调查;受命卧底博格塞因,结果却被诬陷为真正的贩毒者,愤而潜逃,最终遭到来自警方的通缉。每一个拐点上,他似乎总能不幸地往更糟的路上走一步。
现在,他好不容易看到一束光,想把那束光当成纪念,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弗兰迪雅偏要把他的不堪都撕开来给那束光看。
————
很快修平就知道弗兰迪雅为什么会那么痛快地放他回来了。
因为他把自己和他交媾的照片发给了贝因斯坦。
修平的脸色忽然冷下来:你想怎样?
他说:我已经给你口过了,你还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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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得无厌。
……
贝因斯坦按住修平的后脑,以便进入得更深。性器顶到了修平的喉咙口,引起他一阵痉挛。他的本能是把那个东西吐出来。
……
修平的口腔温热,柔软,紧紧包裹住贝因斯坦的性器。贝因斯坦居高临下,望着他卖力吞吐的样子。
他的口腔因容纳了异物而鼓起,嘴角有津液溢出,秀美绝伦的面部因此显得扭曲,却异常淫靡艳丽,刺激得贝因斯坦头脑几乎完全烧成了一团火。
这一下其实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但目睹了这一幕的贝因斯坦,腾地一下就脸红了起来。人尚且如此,海绵体就更为坦诚了,早已涨得梆硬,在裤子下支出一个令人满意的鼓包。
修平玩味地笑起来,慢慢抬起眼,望向贝因斯坦。贝因斯坦也正望着他,呼吸急促,面红耳赤。修平就在他炽热的注视下调皮地一弯眼睛,缓缓伸指,拨了那玩意儿一下。
艹……亲爱的,别……
“贝因,我觉得你有必要离那只黄皮猪远一点。”皮埃尔拿拳头顶着贝因斯坦的肩膀,神情不忿——看得出,他对贝因斯坦堪称苦口婆心,完全是压抑着快要顶上喉咙口的怒火,在对他好言相劝,“他不会成为你的掩护!他是个真正的瘾君子,这很可能会坏事!”
贝因斯坦举手投降,一叠声道:“谢谢,谢谢,感谢关心。”皮埃尔瞪着他。他两手一摊,绝口不提是否会和修平分开。
法裔黑人怒指贝因斯坦,半晌无言,最终,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吐出一句:“艹你妈,你他么绝对会后悔的!”
“贝因,猫也不是总能抓住老鼠的。有时候,它们会被老鼠咬死。”
贝因斯坦眉头一跳。
修平轻轻笑着,弹落手里的烟灰,笑得很恶意,像是满足于吓唬贝因斯坦。
昏暗灯光下,眼前这个人仿佛幻象,好像只要灯光一晃,他就将如泡沫破碎,消亡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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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燃了那张纸。黑夜中,跳跃的火焰如同一只振翅欲起的蝴蝶。
贝因斯坦略一迟疑,就敞开家门邀请道:我当然记得。你救过我,我怎么会忘?来坐坐吗?你要是没地方去,在我这儿住着也行。
你救过我,我怎么会忘?
一句话如惊雷劈下,瞬间照亮了半边天空,却也措手不及,炸得男人晕头转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