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的声音很微弱。
然而莱诺的确坐起了身，他抱住自己的膝盖，目光直投向远处。
莱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远处小镇的影子，他凑过去盖住了弟弟的双眼。
莱诺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身体还极度疲惫，方才与裘德的对峙消耗了最后一点的体力，现在的他连动也无法动弹。
车子一口气开出了小镇，直到越过河流，他们才终于停下。
裘德一脚踢开那个黑色的箱子，从那里头，无数触手涌了出来。
他说：“好好享受吧。”
莱恩没有回头，就那样冲了出去。
“抱歉。”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带着哭腔，“我没有及时收到信……我没能赶到。”
“这不是你的错。”
“不要再这样说了！”被拥得更紧了，“如果我早点去的话，艾德……”
“过于简洁明了了。”医生散发出尖锐的不满，“算了，这部分我会自己调查的。”
“——莱诺！”
一阵脚步声从视野注视不到的地方传来。
“嗯。”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轻而易举。
简直仿佛做了一场梦，而后一切就结束了。
医生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一样：“人工国际的制品，皮肤的延展性的确优异，能够轻易恢复原貌。”
“……”
少许记忆复苏了。
车辆的振动，无休止的窒息般的黑暗。
“好像还有些恍惚啊。”桌子前漆黑的椅子上，说话人交叠着双腿，“知道我是谁吗？——啊，抱歉，你不知道。”
没有经过自我介绍。
那人露出了一个冷淡的微笑。
为什么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呢？
头很疼，一定是那头疼引发的副作用。
可是头疼同时也让世界变得奇妙了起来，它好像很清晰，又好像很模糊，到处都遍布着针状的结晶。
免费频道而今大量地利用外观完美的仿生人进行主持，付费频道则能提供深度定制的主播形象。
眼前这个，显然是众多仿生人中的一个，她对着面前的虚空露出完美的微笑，因为过度完美，而让人觉得虚假。
“就凭这点，仿生人永远无法替代真人”之类的论点从很早以前开始就相当盛行。
它距那里小镇其实并不算远，就在东边一些的地方，隔着河与庞大的人工水系。
那些流水无视自然地形，是纯粹为了抵御触手而建立的网络。
被隔绝其中的城市像是座孤岛，因为土地有限，人们建设起了无数高楼，城市光怪陆离地向上扩张着。
一些水被灌进了口腔，可是那无济于事，莱诺在向下沉去，渐渐进入了无光的世界。
“莱诺！”
——对不起。
“咕！”莱茵黄金制造的仿生人向后一退，趁这个间隙，莱恩再度握住了车把，“别想跑……！”
“喂，你们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男人们的视野恢复了，“那个耳朵！”
——被碎钻贯穿的耳朵流出了明显不是鲜血的液体。
最终，他一头栽进另一个仿生人的怀抱，后者焦躁的呼喊混杂在防空警报般的耳鸣里。
“放松下来，好好呼吸！”
做不到。
“醒醒，莱诺！”
如果……如果——
“莱诺！”
某种巨大之物压向他胸腔，从头到尾将他笼罩。
它没有温度，虽不冰冷，却让人什么都感觉不到。
莱诺喘息，进入气体交换装置的气体却没有涌出来的多，他的机体损坏了。
然而……相
关照过徐明的超市老板，他们两时常去的面包店的店员，愿意雇佣仿生人的咖啡厅主人。
“……不是哥哥的错。”
莱诺张了张嘴，最后摇了摇头。
“不是哥哥你的错。”他说。
“莱诺……”莱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去、装点水吧。”
能杀。
没有揽住莱诺的那只手在他想明白前就已经翻手掏枪，这柄特制的手枪只能发射碎钻做的子弹。
平日里，它只能杀伤触手，但是现在，没差。
“别看了。”他说，“……抱歉，我刚从森林回来。”
所有装备都在冬季时消耗殆尽，没有装备的他能对付众多触手的方法只有一个。
但那是莱恩绝对不会使用的想法。
莱恩揽住莱诺，两人几乎摔倒在地，在河岸上翻滚。
“莱诺……！”莱恩慌忙起身，“你没事吧？！”
“嗯……”
在他身后，男人们发出惨叫，那声音接着变得低哑且暧昧。
仿生人咬了咬牙，他身前的莱诺挣扎了一下，抬起头望向后头。
“别动。”莱恩哑着嗓子说道，“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额角传来了尖锐的刺痛，宛如要被撕裂一样。
莱诺终于忍不住用手掌抵住额头，紧紧地皱起眉。
“哥哥。”他问，“艾德……是谁？”
它飞快地向这里靠近，最终演变成了一个向这里冲来的身影。
他以近乎飞扑的方式占据了视野大半，身体被还带着微潮的身躯包裹，胸口被紧紧压迫。
“哥哥……你太用力了……”
“——”对被谈论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话题。
“不过，比起这种已经知道的事，我更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怪物。”
呼唤声，水流的冰冷，入城时听见的嘈杂。
手掌下意识地向自己腹部抚去，那里出乎意料地已经恢复了平坦。
“帮你拿掉了。”医生说，“你找你哥哥，原本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裘德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捂住耳朵向后退，神情险恶万分。
莱恩驾着摩托冲了出去，他瞄准最近的出口，一口气加大了油门。
“我是你哥哥的医生，这么说能明白吗？”
“莱恩的……？”
“他带你来这里的。”
“醒了？”有人说，视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移去，有一张白得过分的桌子，蓝色的荧光屏在桌面上方展开。
那是最新款的……深度网络上遍地都是厂商的广告……
不行，无关紧要的细节太多了，不自觉就会涌入脑海里。
不过，那种笑容从一开始就是在模仿实际的主播，其中一些甚至能以假乱真，代替本尊进行主持也未被发现。
当时的媒体称眼前的一切宛如一场大型社会实验。
“……”
“本地新闻报道：本市以西的多处村镇，近日里遭到了触手袭击，该群触手暂未有向西扩张的迹象，……”
醒来时……女性身姿的播报员正在说道。
她的身体是立体影像构成的虚像，那副姿态据说有实物依凭，但那形象过于完美，真有实物，多半也是个仿生人。
…………
……
电弧城。
或者说，干脆就这样做不到才好。
“先躺下……！”
他被放平了，握着他手的手掌冰凉。
犹如被电流贯穿了身体，烧灼感穿过全身。
那种巨大之物压迫着视神经，他晃了晃脑袋，试图站起身说自己没事。
这个举动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身体的平衡感被破坏，他摇摇晃晃地找不到重心应该转去的方向。
——如果他没有遇到艾德，艾德就不会死。
“莱诺？”
他的身体没有变成这样的话，裘德也不会找上门来。
要是他没有来到那个镇子，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徐明的事、仓库里发生的事、镇子的事。
……艾德的事……
莱诺需要清洗一下，他想。
他跑去河边，留莱诺一个人继续呆在原地，呆然地看着远处小镇的影子。
那个镇上有着许多糟糕的回忆。
他用被摁在油箱上的莱诺的身体做了掩护。
枪响。
子弹贯穿过裘德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