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

说它是同伴意识也好，是别的什么也罢。

此时的他全心全意地祈祷着，若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希冀着祂能在此时此刻、帮他们一把。

他试着加快脚步，心里仍旧回荡着方才那些对话。

可在那之上，一个声音越来越响：

如果徐明在这里被抓住，那就真的是他的错了。

徐明甚至感觉不到那些足以使他失去神志的东西，

“快走。”他也说道。

他们两人穿出小巷，屋子里头传来一声怒吼：“他跑了！”

他把这不平常的“漂流物”带回了家里。

仿生人莱诺，就这样来到了这座小岛。

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

当他抵达岸边时，就看见那里正静静地倒着一位金发的少年。

“喂！你没事吧？……”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

在那眼前的这位买家，他的面容过分的端正与俊朗，简直像有双手故意将它雕刻成了那样一般。

而与此同时，在连接着小镇人工河的河流下游。

爽快又简明的话语让卖家一凛，如此好的生意，他绝不打算就此放过。

这次，他脸上是真的露出了笑容——贪婪的那种。

“一定！一定！”他说，“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呵呵。”

卖家心底盘算着，在脸上堆出笑容，然而买家脸上却没有太多神情，他轻哼一声，说道：

“我想要他。”

“您说的是……？”

“他的记忆芯片和中枢处理器……‘有些损坏’。”

说“有些”其实并不恰当。

因为子弹完整地贯穿了那两个部分，它们已经彻底不能用了。

卖家因此相当惶恐，他既没有想到那仿生人还有能力逃跑，也没想到竟有人这么快就对他的“商品”做出回应。

价格很高，他因此甚至有些不愿意放走这位客人。

“通常我们不会犯这种错误。”他说，“您看，我们这里还有其它商品。”

但如果被杀的对象并非人类呢？

河水潺潺，渐渐的他便什么都无法听到了。

…………

一直隐隐从屋里传来的鼾声忽地停住了。

两个仿生人这才突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还远远不能安心，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在这里争论。

徐明有些颤抖，他慌乱地伸手去拉莱诺，边拉边说：“快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夜晚的河水浸过他的身体。

——就算很冒险，这也是他唯一的生路。

徐明让他相信他自己，但最相信他的，应该是徐明才对。

两片柔软的唇瓣抵在了他的唇上，触感轻柔，蜻蜓点水。

“抱歉，这次是我自私了。”徐明微笑着说道，“而且，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莱诺却如同坠入了冰窖一般。

“可是路已经……”

徐明说，这一带都是那些人的地盘。

因此他们的路原本就只有河道，可现在下水，不说莱诺能游多远，那些人也一定会下河寻找。

“徐明！”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抓到！”

“我知道，所以，徐明你快——”

莱诺紧紧地握住了徐明的手，感到手上有回握的力道。

那力道既有力又颤抖，让莱诺突地惊恐起来。

“徐明……？！”他叫道，视野远处隐隐有人跑动的身影，可他看到的就只有徐明的身影。

这些事。

——真的只是因为他们的“本能”吗？

仿生人拥有强大的学习能力，最初刻在他们身躯上的一切，真的能完全地决定他们的现在吗？

“在那边！”

——没有发生奇迹。

事情反而向着更糟糕的地方发展。

“呜……”

他宁可再被抓住一次。

就算这次后，他的记忆被清除，他的身体被改造，他被卖给了什么人。

声音狠狠砸在莱诺的脊背上，仿佛双无形的手推动着他向前行去。

——得逃走。

必须逃。

没有回应。

于是他伸手探了探那少年的鼻息，确定虽然微弱，那里仍有气息进出。

还活着，他想，太好了。

这里远离人类的聚居地，但是，却一样有人居住。

他在这里挖出河道，围绕出了一座小岛，他独居于此，每日清早都会检查自己的这座岛屿。

有时，他能在岛屿的岸上捡到些从镇上被冲到这里的东西，那通常不是什么值钱物什，但他依然会把它们带回家。

那声音发紧，还有些结巴，他在害怕。

他来这里已经耗费了大量勇气，站在这里与莱诺争执显然仅剩的那些勇气也变作了愤怒。

莱诺也知道眼下的状况不妙——他或许认为自己没有资格离开这里，却绝不会希望徐明也落得同样下场。

但与此同时，他也在心底犯着嘀咕：

有钱人真是奇怪，居然会用这样大的价钱去追逐一个仿生人。

哪怕那是出逃的仿生人，他也不觉得值这个价。

“那个逃走的仿生人。”他说，“按你们的描述，他一定没有跑远。”

“是、是这样……哈哈……”

“找到他，带来给我，价钱翻倍。”

“脑死亡”，换作人类的话大概该这样说吧。

但作为仿生人，只要有使用的零件便能够继续运转。

即便没有适合零件，能凑合用的东西也能让它们恢复部分功能。

“嚯……你还抓到了其他人吗？”

“是那个仿生人的同伴。”卖家立刻说，“只是……稍微有点小问题。”

“例如？”

……

“也就是说，被他逃掉了吗？”站在那里的人说。

他是来购买仿生人的——然而那个作为商品的仿生人，在昨天晚上已经逃掉了。

他愿意相信莱诺能坚持到安全地带。

漆黑的河水吞没了仿生人，在耳道被河水冠满前，他听见身边的河俺上、一声枪响。

仿生人……无法杀人。

他条件反射地想逃，却被徐明一把推向河道的方向，虚浮的身体全然不是对方的力道。

“莱诺，你说你相信人类——那么，也相信你自己吧？”

莱诺被径直推进了河中。

“我会给他们他们想要的。”徐明说，“我知道很辛苦，但是莱诺，能走多远走多远，好吗？”

“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会愿意看见——”

话又一次没有说完。

你快逃吧。

然而他的嘴被徐明捂住了。

“比起我逃跑，我更希望能知道你逃掉了。”

世间其余一切皆是虚像，这感觉竟使他有半分熟悉，让他顿时陷入不安的地狱。

徐明拽着他，径直跑进了另外两栋屋子的间隙，他被拽着挤过一袋袋垃圾，脚下沾到了肮脏的液体。

然而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莱诺知道这里无处可逃，所以他变得越发慌乱。

莱诺有些发愣，瞪大的眼睛里有些干涩。

他们的对话无意中切进了他另一个思索的核心，夜风渐冷，先前有些发烫的身体也慢慢冷却下来。

徐明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也像是凝固下来般静止不动，他们在这狭小的通道里互相面对，身后依然川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