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我肚子里、那些怪物……!”男人显然有些崩溃,“它们要出来了!”
“别慌,还没有。”莱诺笨拙地说道,他没有装载相关软件,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处于这种状况的人进行心理辅导。
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手上的力道重得莱诺有些发疼。
人体就是那些东西新生的温床。
仿佛是回应他的身体,男子的腹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咕啊!”男人立时惨叫出声,“它们……它们在——啊啊啊!”
“哈啊……”
他扭头去看男人,后者同样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触手的粘液。
“没事吧?!”莱诺向他挪去,“你在这里——”多久了?
男人艰难地抬头看向他,额上已满是冷汗,莱诺咬了咬牙,没有抽回手。
“会没事的。”他说,“一定会没事的。”他不住地说。
他想起了很多事。
莱诺拼命压住了他的身体,他从未实际看过这种药奏效,但他并不希望男人因此伤到自己。
这是种用于紧急处理触手寄生受害者的药剂,如果救援者没有时间把受害人送往医院时就会派上用场。
他在某处看到过,这种药的作用类似触手版的催产素,它们能令卵在尚未孵出前就死亡,而后被软化的卵就可以自然排出。
你会没事的。
药液被推进静脉中。
亚当瞪大双眼。
莱诺拽着他回到男人身边,手忙脚乱地从中取出一个白色盒子。
里头整齐摆放着装好药液的注射器。
男人又开始呻吟不止。
“哈……咕呜……!”
最后需要忍耐的就是腹中的鞭打。
少年才方一放松,他眼前顿时便漆黑一片。
他一个激灵。
——不能就这样算了。
否则,他为什么要救下他呢?
“我……我不能……”莱诺嗫喏着,“我、做不到——”
男人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去,变成了全然的绝望。
莱诺痛苦地注视着他,他的世界仿佛被一层水泡包裹着,粘粘稠稠得看不清外面。
“不……”他在害怕。
面对一个被触手凌虐了许多天的人,他正切切实实地感到恐惧。
——连那些可怖的触手都无法让他害怕。
“我、我……”
“动手啊!杀了我啊!”男人发疯般尖叫着,“我不想变成那样!”
肚子里的东西狠狠向上一突,他的身体猛然弓起,口中发出的声音已全然无法成调。
“杀了我……”
“……咦?”
“好痛!杀了我!”男人眼中忽地流出泪水,“我不要……我不要生下怪物的后代!”
触手无法被金属伤害,但“利刃”一词终归不止是金属物的专利。
滑落进莱诺指间的是柄“小刀”,它有着木制的刀柄,而本该是刀刃的位置却被切割良好的钻石薄片所取代。
——单质碳,这是除仿生人外,目前最有效的对触手兵器。
“要出来了!呜……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他的身体里有东西疯狂地蠕动着,下腹的皮肤因此而不住地隆起。
莱诺手足无措地抓住他的手,张口结舌地想说些什么,男人却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
“别乱动……”莱诺手忙脚乱地压住他的身体,“孵化了吗?”
不,看情况还没有,大脑里有个角落正冷静得几乎冷漠地判断着。
只是未诞生的触手察觉到危险而试着做出反应而已,触手的幼体在卵中就已经成熟,一旦出生,他们就会消失在丛林深处。
声音断在一半,因为他赫然发现,尽管触手离开了,但男子的小腹仍像是怀孕一样隆起。
“已经形成卵了?!”莱诺脸色一变。
触手的精液会在人体内逐渐结成卵,那些卵会孵化成新的触手……
原本支撑身体的力道消失无踪,他无助地坠落在地,在地面上尖叫着呻吟出声。
男人也被放下,藤蔓从连着他身体的部位起开始枯萎,最终失去了所有力道。
莱诺的呼吸满是痛意,他挣扎着撑起身子,指尖颤抖地拽出身体内枯死的藤蔓,那些东西离开身体里的小口时他不由得低声喘息,过多的精液在堵塞物消失后不断从体内流出。
但过程很疼。
垂死的卵会濒死挣扎,就像他方才看到的那样。
亚当已经疼得翻起了白眼,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了——为了防止舌头堵住咽喉,莱诺把手指伸进他嘴中,指关节立刻被狠狠咬住。
他的腹部忽地开始剧烈地起伏,一个又一个的小包隆起又回落,好似里头有什么东西正想从那里冲破身体。
“啊、啊啊啊啊!”他发出惨叫,尖锐的叫喊回荡在林中,“好痛……好痛……!”
这疼痛比先前那些触手卵在他身体里乱转还要疼上百倍。
“你叫什么名字?”莱诺问他,他一手抓起根注射器,一手握住了男人的手。
后者眼中又渐渐开始有一些光聚集,他望着身边的少年,艰难地吐出两个音节:“……亚当。”
“那好,亚当。”酒精棉球,简单的消毒——他用牙咬开了针头上的盖子,“这会很疼,但是……”
莱诺再度咬牙,他猛地起身,转身就向丛林中跑去。
他的背包方才被丢在那里。
少年的脚步被树枝绑了以下,几乎是踉跄着抓到了掉落在地的背包,它可怜地被覆着一整层粘液,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对不起。”他喃喃道,“我帮不了你。”
刻写在仿生人底层安全协议的禁令之一,与最古老的机器伦理学三定律相似的条款,仿生人不能有意地杀害人类。
男人抓住他的手臂的手慢慢松开了,莱诺看着那只手缓缓滑落,指尖划破围绕周遭的那层水幕。
莱诺发现自己正在颤抖,所有抖动都从身体深处涌出,他根本无法遏制。
“杀了我!”而男人的声音已近乎哭嚎,“杀了我啊!呜……”
仿生人惊恐地看着他,他的嘴唇颤抖,脸上渐渐地没有了血色。
“别……别放弃!”
“我不……咕……这样下去……啊啊啊!”
莱诺咬住牙,男人的声音像落入水中的石子,一层又一层地在他心低泛起涟漪。
莱诺呆住。
他知道产出触手幼体会让很多人崩溃,他也知道这个过程对人类的身体负担很重。
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求他杀了他。
他身体里的触手正发出濒死的惨叫,肠道和子宫内里都是一片痛楚,他咬着牙,对照着记忆中那核心的所在地、尽最大努力——
挥臂。
手中的兵器如流星一样向那里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