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一下唇,眷恋表现得很明显:“那陈知姐姐跟我一起回锦市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陈知,又试探着撒娇:“我现在好痛,陈知姐姐能不能亲亲我?”
从始至终一直站在病房里的许昂然抿了抿唇,破天荒地没出言阻止。
她揉了揉林商的头发,弯下腰问:“疼吗?”
林商有点失魂落魄地看着她,一开口声音就带上了不知所措的哭腔:“陈知姐姐,医生说有可能会留疤。”
陈知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没烧伤的那半边脸,语气温和:“不会的,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我待会跟你经纪人联系好,明天一早就送你回锦市治疗,我保证不会留疤的。”
拍戏的枪都是经过相关部门审批拿到的改装后的真枪,虽然子弹不是真弹,但枪口加了火花装置。陈知脸色有点难看,问:“伤在哪了?”
对面语气有点为难:“……眼下。”
陈知握着电话,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小助理,声音很冷静:“送去医院了吗?我现在赶过去,你们把他所有戏份暂时往后调整,等养完伤再说。”
陈知给他递了包巧克力味的曲奇饼干,是她早上出门的时候临时从邵衍的零食堆里顺手拿的,许昂然摇了摇头,一点胃口也没。
陈知哄他:“吃一点,等回酒店还有一个小时车程呢。”
车是林商那辆保姆车,林商本来自告奋勇要给她当司机,又因为夜戏还没拍完,只能改口说让他助理送她。
一直以来,她在感情上都充当着扩张、掠夺、征服的角色,转过身看见许昂然像只受惊的兔子又缩回了原点,甚至还想放弃,说不生气是假的。
从保护欲到占有欲,从远远守着到划在自己的范围,在许昂然的期许下,她对他的感情顺理成章发展为——
她的少爷,必须是她的囊中物。
他没法跟陈知当朋友,也不甘心只做她的床伴。
这样想着,他又偏头看了一眼陈知,正对上陈知挂了电话看过来的眼神,一瞬间什么思绪都忘了。
他僵硬道:“忙、忙完了?”
“别瞎想,”陈知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现在好好休息,给你放假,我明天再来看你。”
林商眨了眨眼,乖巧地缩进被子里,尽量不让陈知看到他受伤的半边脸:“那……陈知姐姐晚安?”
陈知“嗯”了一声,跟他道了晚安,临走前把病房的灯也关了,出了门跟许昂然道歉:“少爷,你明天是跟我一起回锦市,还是留在这?尚歧他弟弟也在剧组,我让他带你逛一逛?”
这是他和陈知之间的问题,跟病床上这个羞怯的小明星,她包养的金丝雀,以及其他爬床的的演员,都没什么关系。
毕竟陈知对他好的时候,比对这些人要好过千百倍,陈知不爱他,也决不可能爱上别人。
陈知落下来的吻带着点懊悔的情绪,比平时多了分怜惜的耐心,林商察觉到了,嘴唇凑了上去,用生涩的吻技讨好她,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的,陈知姐姐,拍戏受伤很正常吧,我练舞的时候也经常受伤,养一养就好了。”
许昂然的机票订的是周五下午,陈知是在周四晚上拍大夜戏的时候接到的他的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充满疲惫:“陈知,我在机场了,你得来接我。”
陈知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时间——快到凌晨一点了,问他:“深夜哪来的直达航班,少爷,你还转了机?”
许昂然“嗯”了一声,听见陈知问他:“晚饭吃了吗,我让酒店给你备一点好不好?”
然后他看着陈知当着他的面低下头碰了碰林商的脸颊。
他出神地想,早就该放弃了不是吗?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如果陈知有一点喜欢他,他们有无数个可以在一起的机会。
林商抓着她的衣角不放,茫然地眨了眨眼,还惦记着自己要拍戏:“那我的戏份怎么办?”
陈知笑了一下:“你还想拍的话,当然是等你养好伤再回来拍。”
林商自从知道自己脸上可能会留疤以来,第一反应不是担心他随时可能告终的职业生涯,而是害怕陈知会因此不喜欢他,此刻看着陈知比往常更温柔的态度,终于从提心吊胆中缓了过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林商要是伤势严重留了疤的话,赔偿暂且不提,可能需要临时换人,已经拍了的戏份全部都得推翻重拍。
等陈知赶到医院的时候,林商脸上已经涂好了药,看不清具体伤势,看见她来,眼里终于露出了一点惶然。
剧组人散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了副导演和走火的小演员,陈知问清情况,知道是二级烧烫伤以后,把两人也赶回去休息了。
陈知犹豫了一下,看着小朋友眼巴巴的神情,没坚持要自己开车。
坐在车后座,替许昂然调整好座椅,她有些疲惫地闭上眼,许昂然在飞机上补了觉,这会倒是不困,将自己手指跟陈知十指交握,懒懒玩着手机。
还没赶回片场,就接到了剧组的电话,说林商在拍戏的时候不小心被枪械误伤了。
除此之外,她还想在他身上看见占有的欲望、进取的野心……甚至狂热的偏执。
她往许昂然怀里进了一步,张开胳膊环住他,头搁在他肩膀,声音低了下来,好像真的很疲惫:“少爷,抱一下。”
许昂然几乎是身体先于意识地反应过来,紧紧地圈住了她。
陈知勾唇笑了一下,把许昂然的犹豫和支吾看在眼里:“没有,明天才是有得忙呢,可能照顾不到你了。”
许昂然“嗯”了一声,见陈知没有继续往前的意思,抿了唇不说话,被动地等着陈知开口。
病房全部被抛在了后面,面前是窗户,转角是电梯间,人来人往皆是过客,陈知有一种跟许昂然跨越了生老病死的错觉。
许昂然摇了摇头:“一起回去吧。”
他把“我来就是为了找你”这句话吞了下去,就在刚刚听陈知和林商对话的时候,他头一次升起了一种羡慕,羡慕林商的直白和无畏,不像他,患得患失惯了,十分满的话只说三分,陈知愿意揣摩时是情调,不愿意时就成了距离。
走在医院的长廊里,即使是深夜也到处都是焦灼的家属和呻吟的病人,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跟律师打电话的陈知,心中清楚,就算此刻仍在并肩,他最终和陈知只能走向一拍两散。
被陈知咬了一下。
林商便眯眼咧牙地笑了,是他的招牌笑,看起来像从来都不知道忧愁是什么小朋友,阳光下毛茸茸的小狗,坚信自己人见人爱,从不气馁地奔赴爱意。
随即扯到了伤口,表情一下子在脸上僵住了,他有点惊慌地低下头,声音小小的:“陈知姐姐,我现在……是不是不好看?”
“没有,不用,”他恹恹的,“我好累,你快点来。”
陈知只能将没拍完的戏交给副导演,自己坐车往机场赶。
等她到机场的时候,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许昂然,像个孤单的小王子,眺望着看不见的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