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阴阳宝鉴能随意篡改他人形态的非常规世界,似乎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即使有吹雪这个人肉保镖,孟壑舟也不大确定自己能在这个修仙世界成功苟下去。
更何况吹雪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敢恭维。
吹雪从回忆中被猛地点醒,眼里闪过片刻的怅然。
“不知。七年前你……咽气之后,我靠着身上的宝玉保留着神识,将你的身体温养在此处。你原来那些……法器,我未曾见过。”
七年?刚好是自己和原身的年龄差。所以平行世界时间流速竟是一致的?孟壑舟有些讶异,微微眯起了眼:“那时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见过张蔓的人都道张蔓本来不是这副尊容,是聂堙试图用尸山做阵,拿张蔓来试验阴阳宝鉴的法力,最终把张蔓搞成了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
阴阳宝鉴却是有灵的,脾气还大得很。聂堙用不好它,它也不愿跟着聂堙了,死死埋在尸山底下一动不动,饶是聂堙臂力无穷,也搬不动它分毫,只得舍下它独自离去。
结果这号称神器的阴阳宝鉴后来竟成了孟壑舟的法器之一,器灵形态还是个妖里妖气的大美人……
他发出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大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不愧是谢长老高徒!”顷刻间,他乱发扬起,竟信手往身后抓去,手如藤蔓般延展,长了眼般直捣孟壑舟心窝!
孟壑舟避闪不及,眼看他就要得手,谢明决猛地出手,正要一剑斩下张蔓的脑袋,突然一道银白剑光兀自的闪过,众人只见张蔓笑声未停,脑袋已经和脖子分了家。
修行悟道,本是一念。仅一息之差,吹雪已修成人身。
“你不说我便不问。”吹雪也拣了一小块石子,却不往溪水里丢,只是在手里把玩着。
孟壑舟笑了:“那你便只要知道我不再是从前的孟壑舟。”他侧过脸,认真地看着吹雪道:“我会待你好。你信我么?”
吹雪白脂一般的脸上突然似有了血色,他眸光闪动,轻轻启唇,微不可闻地说:“我信你。”
剑亦是器,且凡有灵的剑必然是最傲的。剑入匣中,怀才不遇,吹雪恨他都是应当的,却心甘情愿温养他尸身这么多年。
孟壑舟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种生死相随的感情。他自问对戴琰做不到这一步。
……至少事实证明,为戴琰而死,他是颇不情愿的。
什么东西如此重要?孟壑舟虽可谓冰雪聪明,却对人人讳言的魔修了解甚少,着实想不明白。
于是只有一试。这一试至关重要,不但要远离尸山,以防尸山中确实藏了什么机关毒物;还要找准破绽,让张蔓露怯,出杀招也好、祭出杀器也罢。
以谢明决对自己的了解,一定可以明白他的用意。故此,他自上而下劈斩,借势往张蔓身后翻转,飞离尸山。
看来确实要变强才行。
他没问吹雪为什么原身居然会不佩本命剑去涉险,答案显而易见,原身有了那么多法器,根本就不需要吹雪。
嫌重?一把剑,对剑修而言怎算得上是累赘。他这样做,恐怕只是不在意到了极点吧。
吹雪摇了摇头:“你忘了么,那时我并不在。”
孟壑舟不作声。
他确实可以说是“忘了”。每当尝试调用原身死前的记忆,都会被系统告知资料不存在,到底是系统出bug了,还是原身死前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孟壑舟酸溜溜地想,原身的自己要不是命太短,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了吧。
于是孟壑舟回忆到这里,顺口问了吹雪一句:“说起来,怎么不见轻欢他们。”
轻欢便是阴阳宝鉴的名字。
生于风雪,却注定浴血。吹雪一化成人身,立刻帮孟壑舟化解了致命一击。
异人张蔓在这他始料未及的致命一击中彻底没了命,那尸山下的秘密也终于被挖出——魔刹的法器,阴阳宝鉴。
阴阳宝鉴,据说能够用以照出人心善恶,照出过去未来;相传为上古法宝,没有人真正见过,更没有人自诩能驾驭它,而不被镜中心魔所摄。
……我信你,信你会待我如初。
小石子突然失去依仗,兀自落在一边。孟壑舟闻声去看,却见那近乡情怯的美人已化作了剑,沉默地杵在一边。
……真是太可爱了。
或许只是因为吹雪是孟壑舟的本命剑,可是谁又能想象当一辈子当另一个人的器,只为另一个人而活着,是什么滋味?
束缚着自己的主人死了,自己还活着,难道不是应该从此潇洒自由、无牵无挂吗?那些器灵,说不定也就是这样自行离去了。
“吹雪。”孟壑舟往溪水里丢了一块小石子,小石子很快就被水流裹走了。吹雪没应,却专注地看着他。“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谢明决显然已经明白了孟壑舟的想法,脸上流露赞许之色;同门剑修自然也不是榆木脑袋,对孟壑舟超出年龄、甚至超出他们的胆识和智慧不知作何感想。
众人正各自惊疑不定之际,变故突生。
只见张蔓已经裂开的身体竟然又径自自内而外、自下而上缝合起来,仿佛也不大相似的内脏稀里糊涂地黏到一起,太虚宗中又有弟子忍不住发出干呕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