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阉人,这叫声竟和女子一样尖利。”温妍敏嫌恶地皱眉,“皇贵妃可不要再重用这样的人。”
殷玦的软红小靴踏在地上,她缓步走到离源鹤堪堪二尺的地方,那鞭子简直呼号着要抽到她身上。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眼前一片猩红,女子的声音也有些朦胧,只能大概听清楚内容,还有那在这样的情形下听起来有些好笑的哄人。
“他能不能活过去?”一旁计数掌刑的老太监被殷玦叫过来,混浊的老眼对上女人冷媚的双眼,他微微一打寒噤,赔笑着,“这……想必是能活的,便是不活奴才也能给您再找个您看着顺意的。”
“这个本宫就看着顺意。”殷玦紧皱着眉头。就算源鹤不是她想要重用的人,作为一个同理心还是有的的人,她并不想看他遭这样的罪。但她自己,就是让他受刑的罪魁祸首,甚至可以说她是想要通过刑罚来让他知道他必须无理由地,服从她的命令。
“如今又在装什么好人……”
“咳咳……”
殷玦看着金合晕着被人带走,大约又十鞭过后,源鹤鼻中流的血便已经呛到了人嘴里,他咳得虚弱,却未发出过惨叫。
“啪!”
慢慢的鲜血已经蔓延到他的视线里。
十二岁的时候一直关照他的一个老宦官触怒了刚来的一个嫔妃,那时先皇还在,已经是风烛残年,却尤其喜欢年轻女子。那个嫔妃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娇气天真,罚起人却狠辣,将那宦官踹到地上,也说用银椒鞭打上八十鞭。
顾不得手上的活,他跑到行刑处躲在屋后,漫天大雪盖过了一切,女子坐在院中,怀中抱着暖炉喝着茶,而面前二丈已是满地血迹。温暖的血液在白雪中迅速没了温度,只残留着鲜红的颜色。
“殷皇贵妃果真慧眼如炬。金女官无论如何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她受三十鞭,那宦官便受七十鞭罢,殷皇贵妃莫不是还想护着阉人?”温妍敏冷笑一声,竟然应了下来。面前的狐媚女人就是要借她之口,伤她心腹。
“好。”殷玦闻言笑容一收,眸中冷峻,几秒后瞥一眼源鹤,“还不滚来受刑。”
“是。”他轻轻应了,任由人将自己拖出去。
“忍着别叫,马上就好了,回去给你吃好吃还有上药的。”
殷玦看见一滴透明的泪滴下来,源鹤的尖叫已然带了哭腔。
正午的时候,八十鞭受完了。
“皇贵妃可是不忍心?”温妍敏坐着不动声色地看殷玦烦躁的模样,心头终于松快了一些,嘴上也开始讽刺。
“黄女官受得,那他也自然是受得的。”殷玦闭闭眼,再睁眼时又是凌厉。
源鹤听到自己闷哼了出来,然后就是嘶哑至极的尖叫,因为背上的肉已经烂成一片,他还从未收到过这样重的刑罚。
这一鞭与前几鞭重叠,拉开了血肉。
“啪!”
源鹤知道嘴中也流了血,已经满是铁锈味,刚入冬的寒气笼罩在后背,深入骨髓的冷,就连撕裂的疼痛也要冻僵了。
他看着那一幕,不知为什么平静得惊人,只是躲在遮挡之后看着老宦官开始咳血、昏厥、最终断气,才打了六十鞭而已。背后血肉翻卷,最终洒上辣椒水时人已经没有半分反应。
谁都不会为这样一个阉人求情,侍卫待行刑完毕就把尸体拖去了别处。他那时还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一个人与他见的最后一面。
那天下着茫茫大雪,染白了他的发鬓,血影正和眼前他自己的血重叠。
两把上好的檀木椅放在后院,殷玦端起花鸟饰的茶盏,眼睛却不离源鹤。温妍敏坐在一旁,一双保养极好的玉手被指甲深深嵌入 。金合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小时候也因为她的胡闹受过不少罪,她本已发誓长大后再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不曾想……!
少年苍白瘦弱的身躯裸露了背部,几道鞭痕旧伤横跨整个纤弱的背,脊椎一条细细凸起,更显扭曲孱弱。源鹤伏在长条木凳上一动不动,他听着旁边那女官的挣动和惊骇的闷哼,半丝恐惧也无。
一鞭下来,背部旧疤重新绽开,他听到了那女官在哭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