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登相信,她的话是真的,不由屏住了呼吸。
“求求你,救救你哥,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妈妈也活不下去了,你要……”她的话停在此处,只是眼含泪水看着李高登。
“我知道了,您先休息吧,我叫医生进来。”李高登对她说道,然后将小提琴放回琴匣。
“要不就以前你在学校表演过的,还是我教你的。”
小提琴的声音,呜咽悲鸣,从弦上不断流出,拉到了化蝶的地方,连李高登听着都很悲伤,余光里的高夫人似乎也在抹眼泪,他便不再拉下去,换了另一首欢快的乐曲。
高夫人叹着气摇了摇头,“拉完这个吧,有头没尾听上去怪难受的。”
李高登连忙放回指挥棒,对高夫人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放回里面吧。”
正说着,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李高登知道是家庭医生到了,便放下正给琴弓擦着松香的手,母亲却撑着胳膊从床上起身,眼神制止了他,并对电话那头的医生说稍等一会。
李高登将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放在大腿上,苦笑着问:“妈妈不爱爸爸,我都知道,我读初中的时候就知道了。和不爱的人生下孩子,就是比不上跟喜欢的人一起生儿育女,我能理解,没关系的,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选择爸爸呢?”
“或许我不该嫁给老李,只是那时候他急需要钱投资,你外公跟我商量,让他来照顾我和你还没出生的哥哥。”
那是李高登所不知道的事,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李高琪的离开,留下一个巨大的权力空白,现在正是下面觊觎的时候。万洲,不是李高琪的,是爸爸留给他的,李高登不打算放手。
尽管她变得如此虚弱,李高登心中的心结依旧解不开,穿过卧室外的客厅走廊和衣帽间,他扶她到了内卧床上。整个卧室都很暗,李高登便打开了顶灯。房间窗户紧闭,浅灰的窗帘拉在一起,遮住了外面照入的光线,她的床摆在卧室中间,地板上铺着黑色的地毯,摆放的梳妆台和沙发也是由乌黑的木头制成。
作为建筑设计师,李高登对色彩很敏锐,即便开了灯,李高登依旧感觉卧室的深色冷色调过重,隐隐约约带来一股压抑感。
他想了想,从柜子中拿出一床柔软的米色桑蚕丝被子,轻手轻脚地给高夫人盖上,接着拿出热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高夫人闭上了眼睛。
他离开了房间,临走前回过头不放心又看一眼,她依旧流着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影。与她悲伤的目光对视,李高登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也许妈妈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对他说那么多话。
“妈,我走了。”
复仇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可他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兴奋,李高登只感觉到怅然若失般的虚无,他带着这股空虚感离开了家,往着公司奔去。
李高登只好硬着头皮拉了下去,他心里有事,既想着李高琪,又想知道妈妈的过去,不免分神拉错了好几次,拉完后他问道:“妈妈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比爸爸还好?”
“其实shie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但每次一拿起指挥棒,就换了一个人,那个普通人,变得特别飘逸潇洒,一下子有了很大魅力,他呀,什么音乐到他手上,好像就变他的一部分了。学校、乐团里的人都说他是极有天赋的指挥艺术家,但……唯一的遗憾是他活得太短了吧。”
高夫人眼睛含着泪水,注视起了李高登的眼睛,忽然加重了声音,认真地说:“如果不是怀了孩子,我也想跟他一起走了。”
“我们多讲讲话吧,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刚刚突然想到,我很少和你这么单独聊天,一般你爸都在,他很疼你。”
“要是爸爸在,看到我们家现在这副样子,指不定都要生气了。”
李高登拉了几下琴弦调好了音,问高夫人:“想听什么?”
高夫人忽然顿了顿,抬起眼睛看向李高登,额头的皱纹又深了一层,气若游丝般问道:“小高,能不能给我拉会小提琴?”
小提琴摆在窗边的钢琴旁,琴匣上虽一层不染,但外面边缘却掉了一层漆显得格外破旧,高夫人从来不补。
自打李高登有记忆开始,不仅旧匣没有换,小提琴也是二十年如一日被保存在里面。打开匣子,小提琴琴板的红木颜色很深,反射出一层浅光,李高登拿起另一边的琴弓,一不留神顺手拉住一根细细的白色指挥棒。
本应该走了,李高登磨磨蹭蹭了一会,坐在了床边的温莎椅,靠着高高的椅背,摆出一副松弛的姿态问她:“妈妈最喜欢的孩子是哥吧,我也受伤了,您都不问我。”
她重新睁开眼睛,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凝视着李高登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我是爸的儿子,哥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