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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不像阿七那么闷葫芦,武行出生,曾经做过电影武替,嫌收入不稳定才转行,他有狐朋狗友以及新婚一年的妻子,比起阿七更入世,是个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

这样的人,才不至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么闷声不响,一响就要天崩地裂。

皇天娱乐顶层,已经开起冷气。

纵使仍旧派人在不停歇地寻找,但他心里已经非常清楚结果会是什么。

只需要两个月……

如果两个月后始终没有一点消息,他会正面接受他已经在这世上消失,把他彻彻底底再忘一次,就像十多年前。

他既欢喜,又忧愁。欢喜的是,他捡到了一个这么漂亮的玩意,忧愁的是,这就半张脸漂亮。

不过,他的欢喜比忧愁更多一些。因为他还可以期待,那腐烂的半张脸能慢慢长好——毕竟,这是神仙显灵送来给他的东西,不至于到此境地,还送个残次品来戏弄他。

高平孝将那人身上仅存的一块破布扯掉,放进浴缸,哗啦啦地开始放水。

短短数秒钟,他思绪万千,灵光乍现,认为这是菩萨显灵——上天给他送来了个大美人,这是个玄妙的机会,靠着他,自己说不定能名声大震、一雪前耻。

他激动不已,连手指都哆嗦了,如同抚摸名贵的玉器,触碰到那人面颊。

他也算阅人无数,但此时此刻在他的眼中,这半张脸简直巧夺天工,万里挑一……

高平孝已决意要死,并且是投身大海的悲壮死法,本无心再关注其他,但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却偏偏就飘到了他的脚边。

他看到他半趴的侧脸。

即便经过海水浸泡,形貌狼狈,却仍能看出,他有着异常美貌的面相骨骼。

高平孝顿感生无可恋,决定实施自杀计划。

离此小镇十分钟的车程,便是大海,他朝着蔚蓝汹涌的海水一步步走去,满心皆是不得志的怨天尤人。

十五岁起,便立志从事电影行业;成为一名优秀的导演是他的毕生所求。然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么些年过来,他耗尽心力与钱财,却仍旧默默无闻,无人问津,甚至悲惨到去庙里求神拜佛,只希望事业有一丝起色——哪怕昙花一现,他也甘之如饴。

桑原光叹口气:“拍av至少能赚钱。高桑,你也该想开一点,这些年我们走文艺路线,投下去了多少呢?却只进不出,知道是死胡同,仍旧要继续走吗?”

“哼。”

桑原光又殷切道:“如果高桑不想与我分别,不如你与我一同回日本,我们改行拍色情片。这其实也是艺术,你看,一样要编剧本,一样扛摄像机,最终成片一样是在屏幕中展现,关键是,还能赚钱。”

“高桑,自杀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他的伙伴桑原光先生苦口婆心劝道。

高平孝吸着烟,夕阳斑驳地投映着他颓废空虚的躯壳:“桑原,我想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这梦已经做了十八年。如果用这些心血去培育一个后代,他都已经成年了。”

桑原踩着木屐,拢着袖子,哒哒地在院子里徘徊,边徘徊,边与他闲聊:“高桑真是个执着的人,说起来,我最近也有了新的计划。”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

保镖迅速冲上来,对着男子一阵拳打脚踢,而梁以庭看他的目光就如看一堆垃圾。

他有许多事要办,且正因为恋人的离开而郁郁寡欢,没空搭理这样一个疯子。

…………

……

当时尚处在春末的温热中,万物窈窕,生命力勃发。

男人不敢抬头,伏低了身体,沙哑地说道:“阿七没有家人,在遇上梁先生之前,吃过许多苦,您对我有恩,这既是福,也是煞。阿七谁也不怨,因为这是我的命。”

他接过枪,没有多少犹豫,抵住了自己咽喉。

“砰”地一声,他颓然倒地,死于自杀。

忽然有人冲过来喊他的名字,抓着他的手说:“我有一个项目希望能与您合作!借一分钟!就一分钟!”

小山拦住他,略不耐烦:“想找梁先生谈事,请事先预约好时间。”

梁以庭连眼皮都懒得撩一下,小山于是直接一把将人推开:“滚开!”

他不仅没能忘却,且难以自控满脑子都是他,无论做什么,那个影子都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可他死了……

他忽然发现,“他死了”与“他还活着,只是与别人在一起,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微笑的、无表情的、正面的、侧面的、单一脸部肖像、全身肖像……

全是李文嘉。

他睡在这样的卧室里,内心却并没能得到妄想中的安宁。

慢慢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展区,他拐一个弯,随后脚步慢慢停滞了下来。

他看到一幅油画,是阳光下的少年肖像,上身裸露,有精致深刻的锁骨。画中人微微扬着下颚,长长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侧面线条在柔和光线下天使般美妙。

他盯着那幅画,随后打电话让秘书上来。

鬼使神差的,他拿起了那枚扣子,紧紧地握在了手心。

知名画家的画展并没有引起他多大兴趣,到达博物馆已经十点半,场外签名板上签满了名字,可见场内人有多少。

不大的场馆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一幅画前至少七八人围观,梁以庭大略地走了一圈,便到休息区喝咖啡。

“不用。”梁以庭说,显然也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夜晚,他在这里住了下来。

次日一早五点多就醒,醒来后也不起床,单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伸手拨动了两根琴弦。

悠悠的琴声回荡开来,在夜晚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无比寂寥。

小山作为贴身随从,在不远处看了他许久,最后打了个电话,让人把卖房挂出的牌子撤了下来。

小山怔了一怔,很快点头:“好的。”

那个地方,在十天以前才刚挂出牌子要卖掉,里面的东西也按照梁以庭的吩咐都收了起来,他本应该是想要彻底忘却,不会再来。

同去的还有五名佣人,在一个小时内将整栋房子打扫得干净如初,所有摆设都放回了原位。

小山一愣,反应了一下才答:“没有。”

事实上从半个月前开始,这件事就已经不再怎么被提起。所有人都默认那人不可能生还,包括梁以庭,而现在,他却又这么突兀地问起了。

梁以庭手指揉了揉眉心,他感觉到一种细碎的疼痛,从黑暗中生出,在他胸腔及胃部扩散成为一个虚空的宇宙。

小山不知何时进来,见他似乎深陷梦魇,便试着他耳边叠声呼唤:“梁先生?梁先生?”

梁以庭挣扎着醒过来,额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

“您做噩梦了?”小山问。

梁以庭并非全然冷血,给了他一线生机——假若李文嘉活着回来了,就饶他一命,让他离开;假若李文嘉死了,那么他也别想活,去给他陪葬。

只是这件事不容乐观,好像上天要与他作对。

在起初搜寻的最佳时间段,海上却忽然起雾,降下狂风暴雨,搜寻工作被迫中止。此后搜寻难度更大。李文嘉是带着一身伤坠海的,三天后仍没消息,那么他生还的几率就几乎为零。

梁以庭抚着下巴笑了:“有需要的话。”

他最后亲自送那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出门。

两个月时间眨眼即逝,转瞬就已是炎炎的八月。

小和尚一副“快看快看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你这栋大楼犯了‘孤峰煞’,你看从这里望出去,那是一览众山小,没有一座建筑物比你更高。要知道,高处不胜寒……”

慧明大师打断他:“慧心,可以了。这位施主打小不信鬼神,风水也是如此,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慧心质疑道:“那他怎么会给我们巨额钞票化缘?有钱人都信这个。”

小和尚崇拜地看着他,随后又对梁以庭说道:“阿弥陀佛,施主真是大善人。贫僧无以为报,不如帮施主看个风水。”

“慧心,此言差矣,这怎么能叫‘无以为报’。”

“师兄,我就想给人看个风水,你真烦!”小和尚已经走到落地窗边,四处看起来。

梁以庭看着他爸,嘴角要笑不笑地扯了起来,随波逐流道:“慧明大师数年不曾造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来这里做场法事,顺道化缘。”

梁以庭唔了一声,叫小山去拿支票。

“要么我帮您回绝掉?”想来他不可能与和尚有瓜葛。

梁以庭却上前接过电话,对秘书说:“让他们直接上来。”

和尚不是别人,是十年以前就遁入空门的他的亲生父亲。

等枪声平息,天已经微微发亮。

梁家早从上一代起就金盆洗手,不再舞刀弄枪。至于清理门户,也从不必他亲自动手,手上沾血,总是不大好的,可现在终究是沾了。

事情还需善后,但发生在海上,对方又有案底,省去许多周折。至于那把beretta 92,上面有标记,是柏家的东西,陈北林所带的全部武器,都是从柏家得来,有证可查,与他全无干系。在这件事中,他甚至算得上受害者,所做一切,皆是出于“自卫”。

小山向他报告关于寻找李文嘉的进度与线索,话说完以后,照例陷入沉默。

梁以庭桌上的电话响起,三声之后,小山上前帮他接听,随后捂着话筒对他道:“秘书说来了两个和尚要见您。”

“……”

…………

……

保镖里一个叫小山的代替了阿七,开始贴身伺候他。

他用喷头对准他的脸,一路猛力喷洒,最后又对准他的两腿之间,掰开了他的屁股,一阵狂喷。

然而,当那整张脸完全展露在视线中时,他又滞住了。

这名美人只有半张脸是完好的,另外半张脸血肉模糊,已腐烂得几乎能够见骨。

高平孝最后将美人背起,朝着自己的小汽车走去。因为对方身上粘湿腥臭,唯恐弄脏车内环境,于是将其塞进了后备箱中。

高平孝心头一震,当即下了判断:“美人。”

他小心翼翼上前,探了探他鼻息,虽然很微弱,但还在。

他忽然不想死了!

梁以庭越过他的尸身走出门,门外站着的保镖随后进屋开始处理。

屋外花园开满鲜花,天空艳阳高照,已是真正的春天。

两周以后,他回了c城,开始正常的工作生活。

想到此处,不由悲从中来,因为即便昙花一现,他也不曾有过。

高平孝痛苦地咆哮,抱怨着苍天的不公。

而正在这时,一个人影随着海浪翻滚,飘到了他的身边。

“桑原,这不是我想要的。”

桑原光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翌日,桑原光不告而别,只留信件一封。

“嗯?”

桑原望着满树繁花掩映下的天空,说道:“我与高桑也有了十来年交情,想当年,你来日本学习,我们相识于北海道的樱花下,当时也是这样的花开烂漫……”他扭头看他:“后来,为了理想,我们一起合作,我跟你来到中国。但是现在,我觉得或许……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重操旧业?”高平孝手指忍不住握起了拳:“你也要离开了?”

彼时五月的末尾。

高平孝,在这样一个季节中,如同大自然的一切动植物,也勃发了。他的艺术细胞在这曼妙的季节中发酵,与大批春季发病的精神病患者一脉相承,同流合污。

从皇天回去之后,他一度想要自杀。

一个形貌邋遢的中年男人从路边冲出,疯子一般扑过来,不停说道:“我叫高平孝!这是我的作品!请贵公司看一眼,它很棒!非常棒!它是我的心血!”

如同甩不掉的水蛭,死死纠缠。

“给我投资吧!它一定会成功的!相信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投资我吧!”一叠厚厚的稿子被硬塞进梁以庭手中。

那人踉跄退到路边,扶着眼镜诚恳地在背后喊道:“好、好,其实我是很有诚意的。”

梁以庭充耳不闻,一边走,一边从小山手中接过湿面纸巾,将被那人一手汗碰到的地方擦了擦。

大概是天逐渐热起来,人也变得容易冲动,这样的人,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遇到一个,且比这个更不可理喻。

…………

生活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

梁以庭从皇天走出,热浪席卷而来,他却走得平静而淡漠,犹如缺失体感,体会不出热意。

这些画没能填塞他的心脏,相反,那片虚空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他的失落与绝望累积到一个极限,掺杂着某种念想,终于爆发。

所有预设的步骤都乱了套。

此行是为知名画家画展而来,而最后他却买下摆在二楼名不见经传的画者所作的一系列同一人物肖像画。

两天内,他如疯魔的集邮者,四处搜寻同一画中人物的所有画作。

他把那些画作挂满房间。

画家坐镇还有演讲,出于礼节他并没有来了就走,让秘书买下十本画册拿去排队让画家签个名,告知一声梁以庭来过。

等秘书满头大汗地拿好签名画册,他人已在二楼。

原来博物馆二楼、三楼别有洞天,不仅展出有文物,也有其他画家留在这里作展的不知名作品,与楼下相比,这里人少得多,十分清净。

三天后,美国,洛杉矶。

主宅内空无一人,阿七朝他跪了下来。

梁以庭用手绢擦拭一把积灰的cia 650左轮,装上消声器,隔着绸布递给了他。

八点半,他起床,去更衣室取准备好的衣服。

挽着袖子照镜子时,看到旁边的架子上有一枚掉落的纽扣,极其普通的、黑色塑料扣子。

几乎是瞬间,对方穿着那件黑色棉衣的模样在脑海里清晰显现。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猛地想起秘书所托,上前说道:“梁先生,明早十点我们受邀去博物馆看展,出席的服装要提前过目吗?”

办展的是知名画家,与他隔着不知几层关系,这请柬也就是个再直白不过的交际潜规则,只要有些来头、能攀上些关系,不管熟不熟,都会一律将请柬发出,哪怕直接不去也无大碍。

只不过他近些天心情不佳,因而行程排得松了,去看看画展是权当散心。

梁以庭慢慢走过大厅……

李文嘉曾经存在的气息已浅淡得近乎消失。

他最后在一把古琴前停住了脚步。

他几乎有种要死的感觉,在这一瞬间,连心脏都是空的。

他想抓住一些什么去填补它,然而什么都没有,永远不会再有。

他骤然喘出一口气,对小山说:“准备车,去山上别墅。”

“……嗯。”

梁以庭并未多说什么,梦的具体内容记不清,一时只是望着窗外茫茫大海出神,凭空生出一种极度的空虚失落。

小山受秘书所托,正准备提醒他明早行程,却听到他忽的问:“还是没消息吗?”

夏日的海滩在夕阳下展现出格外摄人心魄的魅力,他在二楼书房整理了半黄昏资料,结束之后却在这样的夕阳下仰靠进椅中昏昏欲睡,旁边方口杯里还漾着半杯喝剩的酒。

在睡着的短短一个多小时里,他做起噩梦。

沉重、杂乱、永无止尽。

“阿弥陀佛,因为我是他爸。”

“……”

慧明大师朝儿子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低声说:“看你似乎是有了烦心事,红尘世界,总是诸多烦恼的,如果实在解不开,不妨跟我回山里小住。”

慧明大师无奈地摇摇头。

“施主,你是不是常感觉十分孤单,身边人来来去去,却总没有一个留得住?生意往来上伙伴很多,却没有几个是真朋友?”

梁以庭不置可否,弯了弯唇角:“怎么看的?”

慧明大师拿到支票,上面数字可随便他填。

小和尚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兴奋得满面红光:“师兄,这真的可以随便填啊?”

“当然。”慧明大师云淡风轻地道。他虽已步入中老年行列,但五官十分出众,老也老得十分英俊,尤其是对着巨款面不改色,更为他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来者两人,一个大和尚,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

大和尚念了句佛号,自报家门道:“贫僧法号慧明,这是我的小师弟,慧心。”

“阿弥陀佛。”小和尚用公鸭嗓念叨一声。

之后的日子,他开始考虑阿七的生死。

他的这名左膀右臂跟随他多年,用起来得心应手。身边人一直在换,唯独他始终都在。如果他能再忠心一些,老老实实跟他个十年、二十年,或许会像曾经的柏舟一样,成为他某一层面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惜,他拎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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