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坐下后,他又问她:“喝什么?”
“不用麻烦,我和你说几句就走。”
她岂敢麻烦他?就算他不是这个样子,她也没打算久留。
他摇着轮椅让她进来。
程琳恩沉默地走进去。
屋内空旷得可以,除了基本的家具,几乎看不出人生活的痕迹。这也正常,他本就不在这常住。
程琳恩想了想,回:「好」。她也想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江屹泽发来一个地址,程琳恩看了看,离自己不远,打车过去即可。
她不想开自己的车,不想在和他有关的事上留下更多自己的痕迹。这次也是最后一次,本着良心和对江母的一点同情,她愿意出这个面,但不管结果为何,都只此一次,不会再有后续了。
“好好的,他突然要手术!本来他这个病能生存就已经很好了,现在他为了能站起来非要手术,但上手术台是有风险的,我们承受不起这个风险啊!明明医生已经说了,照他现在的情况复健,三五年内站起来并不是不可能,何苦现在非冒这么大风险做手术!……”
程琳恩听得头痛,这确实是个严峻的问题,可伯母为何要找她商量?她从前待自己很和气没错,不过自和江屹泽分手后,她们之间一直没有过联系,真的算不上什么熟人。
“恩恩,我不是不知道你结婚了,但我们后来知道他是在见了你之后才做的这个决定,我们一下就明白了啊。如果不是事关重大,阿姨也不愿打搅你的生活……”
江屹泽还想跟她说点什么,程琳恩已经不愿听,起身迅速往门口走去。
江屹泽急了,摇着轮椅跟过去,一不留神磕在茶几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连带茶几也被撞歪一截。
程琳恩回头,看见他痛苦地捂着手猫在那里,挣扎几秒,终是狠心开门关门,退出了他的公寓,连电梯都不坐,直接下了楼梯。
“恩恩!”江屹泽叫住她,声音里终是带上了几分急切。
“你真的不要我了?”他恳切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哀求与渴望。
她以前从没见过他这种姿态,像一只惧怕被人抛弃的小动物。生病真的会让一个人虚弱,进而卑微。
程琳恩默了几秒,说:“我和阿姨的意见差不多,如果手术不是必要的,就不做。”
江屹泽安静地看了她一会,问:“恩恩,你以什么立场向我提这个建议?”
程琳恩吐出二字:“朋友。”
程琳恩将矿泉水拿在手中,捏了一会瓶身,想等他先开口,偏偏他似乎铁了心在等她先说点什么,好一会都只是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程琳恩觉得自己不能再捏这个瓶子了,再捏下去该揉烂了。
“你之前说想见面有什么事吗?”她问。
程琳恩头大,狠下心肠回:「不了吧,我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
那边倒是很快又有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程琳恩呼出一口气,但愿他是真的能放下。
但江屹泽还是自顾自地摇着轮椅去到食品柜前,打开柜门露出里面的矿泉水和各种饮料,对程琳恩说:“还有茶叶,如果你想喝,我来泡。”
程琳恩有些拿他没辙,只好说:“矿泉水。”
江屹泽拿来一瓶依云给她,随后轮椅停在她对面。
“不用换鞋,会有人打扫。”见她只是站在门口打量,江屹泽如是说。
程琳恩便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边坐。”江屹泽把她往前厅沙发领。
程琳恩风驰电掣地去了,目的地是一处高档小区,单元楼全都是200以上大平层的那种。程琳恩直上18楼,摁下1801的门铃。
门很快开了,江屹泽坐着轮椅出现在门后,脸上倒是没有太多情绪。
“你来了。”
最后江母连“我求求你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就算心有拒绝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否则她觉得江母能直接在那头上吊。
程琳恩好不容易把江母劝得稍微平静了一些,承诺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找他谈一次,才敢挂电话。她深呼吸,再深呼吸,给江屹泽发去一条短信:「我们见个面吧。你方便的话,我去你那里。」
对方几乎是即刻回复:「现在就可以。」
程琳恩止住自己微颤的心,挪开视线摇头。
“没有谁可以不要谁,因为没有谁真的属于谁。”再看向他,程琳恩的声音简单而坚定。
“如果我真的爱一个人,我会选择放手。”她觉得他很可能不会懂,因为当年他不是真放手,否则今日不会如此纠缠。
江屹泽自嘲地笑了笑,说:“那么我不打算改变主意。”
程琳恩拿出早就想好的话告诉他:“生命是你自己的,你有权做主。如果不是阿姨拜托我,这一趟我也没什么立场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我先前和你说的那些都是认真的。”说罢她就起身要走。
来之前她就想得很清楚,她没那么大的能耐,也不想负那么大的责任,力挽狂澜什么的不是她能出的风头。走这一趟已经让她觉得棘手,传达该传达的信息,但求无愧于心就好。至于江屹泽心中到底作何想,她不能也不该去探究,因为有一就会有二,再往前就会步入一个名为“过去”的泥潭。
“我想我母亲应该都告诉你了。”他看着她缓缓说。
程琳恩看着他,眼神在说你怎么知道?
江屹泽默契地会意,解释道:“在你拒绝见我后她给我打了个电话,之后你的态度就转变,还是主动过来,不难猜。”
事实证明她太乐观了。
当天下午,她接到了江屹泽母亲的电话,对方开口就是哭腔,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疯狂绝望:“恩恩啊!你一定要劝他!他这是不想活了,如果他不活了,我也不打算活了……”
“伯母,您慢点说,先不急。”程琳恩被这样的开头震撼到了,江屹泽是独生子,她本能地先安慰对方,实则觉得自己内心慌得一点不比对方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