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世界上,真有那么一个人,会成为你一生的劫数,挣脱不得。
饭后,残羹冷炙撤去,方锦要带江凌上楼,方先生叫住他们,递给他一个小礼盒,“生日快乐。”
“谢谢爸。”方锦接过打开,是一把门钥匙,底下坠着卡片,写有地址。
不像他。
他遇到那个人时,那人已有娇妻在旁,幸福美满,他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不是没有巧言勾引、侍强逼迫,甚至曾跪在地上,将畸形的身体当做筹码,下贱哀求,却只换来那人越来越冰冷的目光,和他对妻子说:“那位方先生……人品不太好,你离他远一些。”
那人远走他乡,对他避如蛇蝎。而到最后,他唯一能做的,竟是用诡计偷来他的精液,放到自己身体里,孕出方锦。
他是礼貌的、克制的、疏离的,说话细声慢语,笑容温和阳光,举止得体合宜,虽然彬彬有礼,却在无形中竖起一堵墙,隔绝开他与旁人,叫人难以亲近;而方锦,以往总是偷看江凌,笑容讨好,小心翼翼,他挖空心思,故作不在意地送出礼物,却总被以“太贵重”为由拒绝,他笨拙无措,伸出爪子想要靠近,却害怕被狠狠斥责。在江凌面前,他有些不自觉的卑微。
但如今,他们却相处自然,亲亲昵昵。方锦会不自觉地做小动作,勾一勾江凌的手指,摸两下他垂下的发丝,或是凑到他耳边,笑着小声说悄悄话,江凌不再拒绝,几乎是纵容地任由他越过社交距离,靠近自己歪缠。他望向方锦的目光中,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和笑意。
方先生将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安安静静,身影莫名显得有些孤独。
方锦全然不在意这个,只舒展开眉眼,笑容灿烂,期待地说:“等冬天你过生日,我们可以去日本看雪,或者去澳大利亚,看袋鼠和考拉,你喜欢哪个?或者想去哪里玩?”他说着,随手将一块蛋糕递给方先生。
方先生看儿子一眼,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地摇头,叉两口略尝一尝蛋糕,便放下了。
江凌却喜欢吃甜,他一边抿着奶油,一边说:“不用麻烦的,就像今天一样,一起吃个饭就好。”
江凌手伸进书包,顿了片刻,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很小,方形,红色,周身包裹着缎面丝绒,被托在掌心中,小巧玲珑。
方锦心口一跳,不敢置信。
江凌打开小盒,抿起唇,笑的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已经发生了好多次关系,但好像从来都含含糊糊的,我也一直没有说……方锦,要不、我们试试吧,谈个恋爱,好吗?”
大门打开又合上,客厅里只剩江凌和方锦两人,空气安静,落针可闻。
“……方先生的意思是……”过了一会儿,江凌轻轻开口,仍有些不敢相信,“他……”
他是接受了吗?
江凌脸上发烧,揉了揉耳垂,受不了道:“好了好了,方叔叔要等急了,我们快下楼吧。”
一个澡,江凌和方锦在房间里洗了近两个小时,方先生竟然也没说什么,波澜不惊地看他们一眼,神色平静,合上电脑道,“下来了?吃饭吧。”
江凌不好意思地笑笑,和方锦一起坐到餐桌旁。
方先生勾一勾唇,露出点稀薄的笑意,转头看向江凌,说:“阿凌,阿锦自小千娇百宠,被我惯坏了,脾气不好,日后……你多担待。若有什么,尽管同我说。”
江凌一愣,呆住。
方先生低下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怅惘,却很快收起。他不再多留,转身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拎上西装外套,向门口走去,“我去公司看看,你们好好玩。”
方锦却和他一样,是双性人。
方先生慢慢弯起嘴角,很苦很苦地笑一下。
过了那么多年,他仍然忘不了他,夜夜梦回都是他。
方先生垂下眼睛,听着耳旁年轻人亲密小声的谈笑,慢慢在心里叹了口气。
方锦比他要幸运,幸运好多好多。
他遇到江凌的时候,江凌正年少,单身,没有谈过恋爱,品性单纯,人品端方,心地又软,只要待他好,他就会感动,会愿意回馈这份心意,与他发生过亲密关系,他便会想主动承担责任。
“那怎么行,”方锦凑到江凌身边,拿筷子给他夹菜,“你十八岁生日就没有好好过,下次一定要好好庆祝,也不请乱七八糟的人……就我们两个,好不好?”他这样说着,难掩期待与向往。
发生过肉体接触的亲密关系,日常生活难免会露出痕迹。尽管方锦一直自认是他恬不知耻、浪荡下贱的勾引江凌,心中想着有今天无明日,过得一天算一天,一晌贪欢,不敢奢求永久。但其实,江凌已在不知不觉中做出改变。
以往他绝不会与方锦这般亲近。
那盒中,赫然是两枚银戒。
方锦自然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他小心地看向江凌,一时间心潮起伏,几乎想借这机会,就此告白,但犹豫许久,终究心中怯懦,担心无法被接受,不敢挑明,只好故作不在意,含混地说,“理他呢,不用管。”
江凌转头看向方锦,端详着他俊美硬朗的眉眼,笑说:“你跟我上楼,我有礼物送你。”
方锦双眼一亮,快活地应一声,跟在江凌身后,走进房间。
桌上美食琳琅,方先生性情严肃,方锦也不是矫情的性格,他没有点生日蜡,也没有唱生日歌,只是挥刀切开做得精致又漂亮的抹茶巧克力蛋糕,先给了江凌一块。
江凌双手接过,小心地看了方先生一眼,笑着说:“生日快乐。”
怎么说,他感觉,第一块蛋糕好像应该给方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