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家中热闹起来,父亲将在外地颐养天年的爷爷接回家中,他的老友闻风而来,谈笑相聚,父亲的生意伙伴、母亲的手帕交亦纷纷造访,携礼拜年,家里迎来送往,煊赫非凡。那一天晚上,客人散尽,灯火阑珊,凌子忆送走世交中年轻一辈的客人,筋疲力尽地上楼,路过三楼书房时,却突然听到一声怒喝,“荒唐!”
是他的爷爷,凌忠平的声音。
凌子忆一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竖起耳朵。在他印象里,爷爷与父母的关系一向和睦,老人家性情开阔,宠爱子孙,又早已放权,将家业托付给父亲,父亲业绩出色,他十分满意,父子之间鲜少有冲突。
“他可能不太喜欢我这种类型,”凌子忆小声说,有些踟蹰,又忍不住想要询问父母的意见,“但也不是很确定,只是他身边有很多很优秀的人,我远远比不上,他特别特别好,我……配不上他。”他的语气中不自觉地透出些许依赖和迷茫,有隐隐约约的自卑。
凌子峰放下手中碗筷,正视凌子忆,温和而坚定的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他可能很优秀,但你也有很多闪光点,未必不及他。更何况,爱情本身是可以跨越这些外物的,如果你喜欢他,那就尽力去争取,即便不能成功,也不要辜负自己这番心意。”
凌子忆听说过,他父母的爱情便是跨越阶级与外物的。苏小乔出身平凡,家世普通,凌子峰却是豪门继承人,家财万贯,当初两人相恋时,也曾有风言风语、门第阻隔,都说苏小乔配不上凌子峰,然而他们一路坚持,风雨同舟,互相扶持,终于修成正果,之后几十年感情如初,如今已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父亲凌子峰见状,笑道:“别不好意思承认呀,如果真有喜欢的人,可以带回家给我们看看。”
“我们会祝福的,绝对不会棒打鸳鸯。”苏小乔笑眯眯地接道。
凌子忆被说得十分羞涩,又有些窘迫,如坐针毡,“没有恋爱……虽然我很喜欢,但……”
然而,尽管如此,他仍然会鼓足勇气,一次次走到凌神面前,小心询问。
因为问了才有可能,如果不问,那他永远都不会有靠近凌神的机会。他不害怕被拒绝,只害怕没有希望。他知道,清域有许多人在背后嘲笑他自不量力,但他并不在意,那些人之于他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他们怯懦,就看不得别人勇敢吗?
事实证明,命运果然青睐于勇敢的人。凌神善良温柔,最终被他打动,答应了他,并将他带入a01,赐他无限欢愉。那一瞬间的喜悦与快乐,直到一个多月后的今天,依旧清晰。那场调教所带来的悸动与快感,成为他夜夜梦境中的笙歌,被反复回味至今。
“萧晴已经死了,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而那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称得上无辜。”凌忠平沉声道。
“是!萧晴确实恶毒,你不喜欢她,她便将怒气发泄到小乔身上,使那种鬼祟手段,找人强奸……”
“父亲!”凌子峰厉声打断凌忠平的话。
“……我是万万看不上萧晴的,可她的孩子,毕竟是你的亲生孩子,”凌忠平深吸一口气,“他有凌家的血脉。”
凌忠平怒极而笑,“你这是跟我说,你要听天由命了?即便将来家业倾覆,也没什么吗?”
“与家人的幸福相比,这些本来就是身外之物。”
“这件事情,我绝不同意!凌家的家业,也绝不可能交给血缘以外的人!”凌忠平断然道,“我不反对你给子忆巨额资产,我也希望他一生安乐、无忧无虑,但是,凌氏的股权和经营权绝不能旁落。既然你本就无意让子忆继承家业,那便好办,我来处理,我能找到彼此都满意的解决办法。”
“混账!”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被砸碎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凌家传承百年,几代单传,先人筚路蓝缕,创下基业,难道要在你这一代断掉吗?如果我没有查到这些,你是不是还想将家业传给子忆?来日祭祖,你有何颜面面对先人!”
“人死灯灭,何为先人?凌家百年,传承的是风骨,而非血缘!”凌子峰的声音中也带上了怒气,“况且,我并没有打算将家业传给子忆,他天性单纯,不擅杀伐,商场不适合他,将来我会留下股权,以他的名义成立基金会,许他一生富贵、安稳无忧。至于公司,则会找职业经理人打理。”
“胡闹!”凌忠平道,“让外人经营公司?如何保证他不起异心?子忆性格柔软,不擅争夺,即便有基金会托底,若碰上有心算无心,他斗得过吗?一生富贵、安稳无忧?真到那时候,凌家易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哪里不一样?他叫我爸爸,叫小乔妈妈,我不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既然都一样,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凌忠平怒喝,“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根本不是你亲生的儿子!”
凌子忆一下愣住了。
期末之后,寒假到来,凌子忆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快活了几日,又慢慢沉寂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思念越来越重,沉沉地压在心头,让他很难心情昂扬,像以往一般肆无忌惮地开心快乐。
他对凌霄,算是一见钟情。他在网上看过danger的,对bdsm产生了好奇,查到清域是帝都最大的sm俱乐部,于是瞒着家人和同学,偷偷跑过去,本来只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点到即止,却没想到恰好遇见凌霄的表演调教,一见倾心。他一眼沦陷,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数次做梦梦到,频繁出入清域,后来机缘巧合,通过叶沂跪上凌霄的表演调教台,一晌贪欢,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彻底被折服,日日思、夜夜想,每晚都会去清域等待,期待再见凌神一面。
见面后,他鼓起勇气去问好,凌神会淡淡地回应几句,但再没有答应过他调教的请求。听说,凌神有了一位固定的奴,每隔一周的周末都会去清域见他,那位奴高挑英俊,腰细腿长,身材巨好。
“这样大的事情,你竟然敢瞒着我!你……你好啊!”凌忠平声音暴怒。
“父亲息怒,保重身体,”凌子峰道,“我不觉得有什么。子忆是我和小乔的孩子,我们将他抚养长大,看着他从一个小婴儿慢慢长成现在这副优秀的模样,陪他走过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看着他长大成人,他就是我的孩子。”
“胡闹!”凌忠平愤怒道,“胡闹!这怎么能一样!”
他抬起眼,看向笑意融融、目光温和的父母,心底涌出一股暖流,好像突然有了无限勇气,于是重重地一点头,坚定道:“嗯!”
对,他会一直争取,即便得不到凌神垂青,也是从心所愿,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大学假期的时光漫长而悠闲,无所事事,凌子忆一个人呆在房中,偶尔看电影、打游戏,大部分时间却是双手环膝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纷纷扬扬洒下的雪花怔怔出神,着了魔似的疯狂想念。他头一次希望假期的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好让春天快点到来。
“嗯?”
“就是……”凌子忆低下头,抿着唇说,“人家不喜欢我啦。”
夫妻二人一愣,苏小乔笑道:“是什么样的人呀,眼光这么高,为什么不喜欢你?”
凌子忆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个满足而羞涩的笑,心旌摇曳。
彼时,他正坐在餐桌旁,捧着米饭,咬着筷子怔怔出神。父母看到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对视一眼,一同笑了,母亲苏小乔弯起眉眼,问:“这是在想谁,谈恋爱了吗?”
凌子忆一怔,脸上倏然红了,像被说中心事,眼神躲闪,口中磕绊,结巴道:“没、没有。”
凌子峰冷笑,“那当年,她带着孩子找来的时候,您不也没有收留吗?”
凌忠平怒道:“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已经有子忆了!怪不得当年你们要去外地,美其名曰散心,原来是为了模糊子忆的出生时间,欺骗于我!如果当初你就告诉我真相,现在我们也不至于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若是将那个孩子早早养下,就可以好好教育,无论是你想让子忆当富贵闲人,还是我想让他继承家业,都可以。哪像现在,在外面放养多年,也不知道是何品性!”
“如果当年告诉您真相,您恐怕根本不会祝福我和小乔的婚姻,”凌子峰冷声道,“我永远不可能原谅萧晴的所作所为,她的孩子,我无法接受。”
“父亲的意思是?”
“你记不记得,萧晴的那个孩子?当年做过血缘鉴定,他是你亲生的儿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现在应该已经成年了。”
“我不同意,”凌子峰沉声道,“那样的女人,心思恶毒、行事阴损,当年若不是她,小乔不会遭遇那样可怕的事情,子忆也不会出生而父不详,现在种种,都不会发生。”
凌子峰沉默片刻,说:“以我的资产,保子忆一生富贵平安,总是没有问题的。”
凌忠平冷笑,“那凌家呢,你待将这百年基业如何?”
凌子峰深吸一口气,“我自会竭尽全力保全,然而世事变迁,人事难测,本就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
什么叫……不是亲生的儿子?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想要逃开,腿脚却失去了力气,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
“就是因为父亲这样顽固陈旧的思想,我才想瞒着您,”凌子峰说,“这些年,您不知道这件事情,但家庭和睦,安稳融洽,一切都好好的,何必非要计较血脉传承呢?我们能成为一个家庭,倚靠的是感情,而非血缘。”
凌子忆也见过他。他总是跟在凌霄身后,默默地注视凌霄,眼神专注,深情脉脉。他确实长得很高,约有一米九多,脸上虽然带着面具,但依旧能够看出轮廓刚毅、相貌俊美,他男人味十足,气势很盛,好似是手握大权、受人敬仰的大人物,气度高傲,很容易激起s的征服欲。
凌子忆想起单薄纤弱的身体,不禁有些忐忑。
听说在他之前,凌神表演调教的m大多肌肉发达、四肢修长、身材很好,他这样瘦弱纤细,大概不是凌神喜欢的类型。而且他之前还曾很唐突地在清域外找过凌神,说过一些很失礼的话,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