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鬼像是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建设,不再轻易被赵觅秋的一两句话气退,她心平气和,不屈不挠的说,“你能不能去三号别墅把我的牌位带出来?”
“???你的牌位?我拿那块破木头干嘛?烧火?”
“你不懂!!”小魔女把脚跺的震天响,“我现在就只能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墓地,一个是牌位,墓地那边全是孤魂野鬼!我才不要待在那种渗人的地方……”
小丫头咬牙切齿,“要不是我现在碰不到你,我早就把你的舌头拉出来泡盐酸里洗洗了!”
“还记得盐酸啊……化学学的不错,可惜用不上了。”
“你!!!”小女鬼大喘了两口气,突然消失了。
“他如果真心为我,就不会天天让我看那些……反正我不见他,我是来找你的!”
“你总不能是爱上我了吧?头七不见仇人亲人,来见个外人?”
“呸!不要脸!谁爱你了!”小女鬼死了还不忘跺脚,“若不是丁夏现在怕我怕的要死,你当我稀罕见你?”
就在赵觅秋匆忙关上衣帽间门的那一刻,丁夏的房门开了。
“小少爷今天感觉如何?”
“给赵祁交代?”赵觅秋重重的哼了一声表达不屑,“我有你的钥匙,怎么可能去一号那边看他们的脸色?”
“你是偷偷进来的?外面的人不知道?”丁夏脸上的血色消退了。
“有人帮我,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赵觅秋又说不出话了。
“你真的想帮我?”
“你怎么还不信?”
“是假阳具。表哥说我……洞口太小,还要多加锻炼。”丁夏脆弱狭窄的穴口被那面目狰狞的东西粗鲁的撑开侵犯,穴肉边缘肿胀发白,在赵觅秋的目光里忍不住紧张的缩了缩。他声音小的赵觅秋几乎听不清,身体腾起了一层不同于红肿伤痕的瑰丽粉色,将仅剩的一些受损不重的肌肤映托的更加糜艳,“我知道你是直的,让你看到这些我真的很抱歉。”
“咳咳咳,我不要紧,之前已经有人给我做过心理准备了。”赵觅秋尴尬的站起,从丁夏屁股那侧转到他的脸这边,近乎咬牙切齿的说,“你疼吗?很疼的话我……可以帮你把那玩意儿拔出来。”
赵觅秋的表情仿佛即将慷慨就义。
“……对不起,可是我不知道还能信谁。”丁夏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却又忍不住咳嗽几声低了下来,“表哥说,三号别墅对所有愿意为表妹报仇的人开放,谁都可以进来折磨我。你错过高峰期了,之前来的人有很多,现在才少了点……什么样的人都来过。他们中的一些人,装作同情我的处境,取得我的信任,其实只是在耍弄我,让我听他们的话,骗我他们能帮我向国外的哥哥求救。可是我听了他们所谓的苦肉计,任由他们折辱虐待,吃尽苦头,他们却转头和表哥告状,说我不安分,对表妹的牌位不恭敬,还想着逃走。”
“是啊。光是鞭打我看我痛苦能有多少乐趣?亲手把我从满心希望一步步推向灰心绝望的过程才是他们最爱的好戏。草木有情,连猫狗都能得到他们的怜悯,我从来没冒犯过他们,为什么偏偏对我那么残忍?赵觅秋,我相信了他们那么多次……我已经被他们骗怕,也被表哥打怕了。我认命了……我不会让你难做,你可以不救我,可以打我,可是你不要……不要像其他人一样骗我,不要再给我希望……我让你不顺心了你可以直接惩罚我……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你别怕,我不打你。我最讨厌的就是赵祁,让他高兴的事情,我一件都不会做。”赵觅秋面色沉静,“丁夏,你听好了,我和那些疯子不同,我真的是来救你出去的,而且我说得出就能做得到……你别多想,我不是为了你,只是看不惯赵祁的做派,总要做出些让他不顺心的事来不可……你刚刚说什么东西要拿出去?我来帮你。”
丁夏的眼睛睁开了些,努力仰起头看了赵觅秋一眼,无神的双眼慢慢聚焦在俯身蹲下的赵觅秋脸上。突然他像全身过了电一样的颤抖了一下,猛的一挣试图起身,却又被脖子上的铁链拉回了原地,他徒劳的挣扎了两下,挣不脱,只好勉力挪动手脚,将自己团成了更小的一团,随后,有两滴眼泪扑簌簌落在了地上。
“赵觅秋,不要看我……别看我,求求你。”
赵觅秋觉得眼前的这个丁夏有些陌生。赵觅秋认识的丁夏,哪怕受到了再严苛不公的对待,也依然是那个高昂着头横冲直撞的小太阳。这个固执的将自己的耀眼阳光洒入赵觅秋世界的令人讨厌的小太阳,终于还是被叫做命运的乌云遮盖了啊!他手脚僵硬的看着丁夏伏着身哀哀低泣,眼泪汇成了一小滩积水,他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想伸出手拍拍他的后背,又因为背部的伤痕最终收回了探出的手。直到丁夏终于吸着鼻子平静下来,抬起被粗大铁链束缚的右手擦了擦脸,轻声问,“赵觅秋,你也是来打我的吗?”
那个角落摆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着的正是赵觅秋此行的目标——那块牌位。只是赵觅秋却没有心情去关注小女鬼现在的居所,此刻出现在他眼里的丁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就这么看着丁夏,心里突然对小女鬼为什么不愿意留在这个房间产生了一丝了悟。
这个丁夏比他印象中最狼狈的丁夏还要可怜的多,他苍白的惊人,也瘦的惊人,身上层层叠叠的覆盖着残虐的鼓起的伤痕,新伤盖旧伤,不剩一块完好的皮肤。瘦了许多的四肢被与此刻的丁夏体型完全不相衬的极粗沉的黑铁链拷住,无力的搭在地上,黑白相衬,是极致的脆弱和极致的暴虐,他颈部有一只项圈,上面链接的铁链牵着他的头颈靠近地面。他蜷缩着跪在那儿,头顺从的磕在地上,闭着眼睛,呼吸很轻,像受了天谴坠落凡间的天使。他用这一点微弱的呼吸维系着和这个悲惨世界的脆弱关联,似乎只要赵觅秋一个疏忽,联系断裂,他纯净的魂魄就会挣脱这具受尽苦难躯壳的负累,展开羽翼,回归到那个没有赵觅秋的纯白天堂。
赵觅秋难得的感受到一点行将失去的忧惧,他拿手指戳了丁夏看着唯一没有受伤的头皮几下,试图将丁夏拉回到这个世界的管辖范围内,“丁夏?还活着吗?”
差不多在丁夏被困三号别墅一个星期之后,也就是小女鬼的头七当晚,从不做梦的赵觅秋就梦见了那个死掉的小阿紫。
“小姐,你头七不去看你爸妈你哥,不去纠缠害你的凶手,跑来找我干嘛?”
那小丫头还是活着时候的样子,身上没血,头发没散,衣服不白,看着不像是个索命的冤鬼,可能只是不想吓到赵觅秋,毕竟赵觅秋与她的死无关。她仍旧是活着时的高傲样,昂着头与赵觅秋说话,“我才不想去见他们!”
小女鬼啪的一声消失,赵觅秋醒了。
终于,在赵祁驱车离开三号别墅一个多小时之后,赵觅秋上了山。
前不久负责照顾丁夏的佣人新换了一批,其中有个张婆婆,她和赵觅秋家的张妈有些亲戚关系,一起见证过二号别墅的出轨丑闻,工作范围又离丁夏近,赵觅秋靠着她才终于有了避开赵祁的视线走进那片禁区的机会。
“你还见过别的死人?”小女鬼拿眼角瞟他。
“……当我没说。”
“换出来之后,你记得把我安在一个风水好点的地方,我看看风景可能执念就消了。”
“我哥每天逼着丁夏向我磕头认错,我看指望着我哥忘记这儿有个牌位不现实。”小女鬼絮絮叨叨,“你仿造一块差不多的换出来怎么样?”
“……我有个困惑。如果我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牌位放在外面,你不是就可以不去三号别墅,然后出来了吗?”
“你不懂!我那个牌位是有鬼气的,是底下登记过的牌位,你仿的再像,没有登记过我就没法住进去。”
“蠢直男!你怎么能什么都不懂!”小女鬼的手指都快怼到赵觅秋眼睛上了,“两个男的也可以做那些恶心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吧?孟婆本来就因为我执念未消把我赶回来不让我投胎了,我现在天天看着这些恶心事……还是,还是哥哥和丁夏……那我的执念还不得越来越深啊!”
“靠!”赵觅秋倒退几步避开了女鬼的手指,“你哥……你们一家子都是什么人才?咳,别再说了,我不想听细节……不过你不是说仇已经报了,你还能有什么执念?因为没能告白?”
“我……”小女鬼低着头安静了下来,“倒不是因为这个。我知道他不会爱上我,我活着的时候没做过一件能让他喜欢的事……孟婆说我在人间还留有执念,我才想起了丁夏,或许我的执念就是他。多可笑,我只是想看他在我的葬礼上欢欣雀跃,庆祝着他再也没有我出现的平坦人生,又有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想他是否会为我流一滴眼泪……本来我只是想看他一眼就好,我以为,只要看他一眼,看他因为我的死解脱了,再也没有人欺负他了,他是开心也好,难过也好,都不会再影响我的心境,我的执念解开,就可以安心投胎了。可是……可是我见了他,他既不开心,也不难过,他承受的冤屈,却能让六月飞雪。”
“你都能做梦,我不能做梦吗?当然是我特意做梦梦到你了。”
“……行,好,可以。下次别梦我了,去梦梦你哥,让他把你牌位拿走不是轻松多了?”
“我不去!”小女鬼显得很烦躁,“我看透他了!他每天变着法儿折磨丁夏……要是他知道了我还在现场没有投胎,丁夏又怕鬼,不知道他会怎么用我来要挟他呢!他对丁夏做的那些事情我一分钟都看不下去!我不去!我不看!”
至此,三号别墅便与世隔绝,除了赵祁和赵祁带去的人外,再也没有和外界的往来,赵觅秋对丁夏的现状——是生是死,有无伤病,也都在门庭寥落和佣人们的守口如瓶中无法探知了。
赵觅秋每天照旧坐在家门口,等着那个不会再从这条路上经过的身影,吴嫂也每天照旧打扫着那间丁夏住过的客房,偶尔担忧的看看赵觅秋,问他,“少爷,不去看看吗?”
“不去。”赵觅秋捏着钥匙的手指节泛了白。那钥匙还是丁夏搬去三号别墅第二天带给他的,让他想去找他了随时过去,只是他一直没有用上它们的机会,现在赵祁收走了三号别墅所有的钥匙,只剩下他手中这串逃脱了赵祁的掌控。就算他要去见丁夏,也不能让赵祁发现这个漏网之鱼,从而堵死了以后见丁夏的路。他必须见到丁夏,可是现在还不行,他得忍。
“都变鬼了还怕鬼,奇闻。”
“……所以我只能去牌位那儿。”小魔女装作没听见赵觅秋的吐槽,“可是我看了一周……哥哥对丁夏做的事情,我不想再看了。赵觅秋,带我出来……或者把丁夏救出来,不然我执念消不掉,孟婆不让我喝汤,我都不知道要被困在那块破木头里看他们多久。”
“……孟婆还会不让鬼喝汤?等等等等,我不想知道你们这些死鬼才会知道的事情。”赵觅秋的表情很精彩,“我们从头捋捋。你只能去两个地方,那你是怎么骚扰到我这里的?”
赵觅秋,气鬼水平一流。
那女鬼赌了几天气后,又不情不愿的出现在了赵觅秋梦里,“赵觅秋,你帮我一个忙。”
赵觅秋连眼角都懒得斜给她,“死人还事多。”
“啧啧,人都死了还不忘会情郎啊?你们的事在你死前办成了没啊?”
“……”
“看来是没有。”
“赵觅秋……”丁夏急速的喘了两口气,“你先躲到那个衣帽间里,马上就要有人来了,无论发生了什么……记得都不要出来!不要出声!”
“什么……”
“等结束了再解释!快!”
“哦?为何?”
“那恶徒已经遭报应了。”她冷冷的哼了一声,“至于我哥……他也不是真心为我难过,我干嘛去见他?”
“我看他哭的挺厉害,难道是假哭?那他可真是演技超群。”
“我……我信。”丁夏伸手拍了拍赵觅秋的脚背以示信任,“不管怎么说我也只能信你,就算你最后是骗我的我也认了,再怎么样表哥也不会杀了我……”
“……所以你还是没信我。”
“不过赵觅秋,你不是跟着一号别墅的人进来的吗?你要是跟着他们来的,最好还是打我几下做做样子,你这样坐着不动手,等下验伤的时候不好和表哥交代。”
“不用了,戴久了习惯了,就是有点酸胀而已。等等会有人帮我拿出来的,她最爱打小报告,要是发现了这个动过……我就完了。”
“那……那好。”赵觅秋的舌头仿佛打了结,眼神四处乱飘,他结结巴巴的问,“你那个……呃……被……呃……那个,还好吗?你也喜欢……男人?”
“……或许吧,我不知道。”丁夏低着头,一脸的逆来顺受,“一开始我接受不了,表哥给我用了药,又做了很多训练,再怎么不能接受到现在也只能接受了……接受了反而好些,一天天的就没有之前那么难熬下去。”
“别……”丁夏苍白的脸笼罩上一层粉色的烟云,“你用不着做这个。时间还没到,现在拿出来的话……不行的,他会打死我。”
“是什么东西?我看看。”
丁夏扭着身子想躲,无奈他太饿太累,又被绑的严实,到底还是被赵觅秋看到了玄机。“靠!这这这这是什么?”赵觅秋脸嗖的红了,他猛的倒退了两步,不小心被丁夏的铁链绊了一下,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我当然不……”
“我知道我总来烦你,惹你讨厌……”丁夏声音很轻,似在梦呓,“是我活该,是我的错,如果要打我才能解气的话,那就打吧。”
“……我当然不是来打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怎么我们认识了那么久,到头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一点生机牵扯着丁夏将离未离的灵魂回到了躯壳里。丁夏双眼紧闭,眉头痛苦的皱起,嘴里无意识的念叨着些什么,赵觅秋凑近了听,只能听到诸如表哥打的对,我错了,疼,哥哥救我之类的话。赵觅秋再凝神听了两句,丁夏才终于清醒了些,他微微睁开眼睛,气息微弱的说,“是林姐姐吗?时间到了吗?我后面已经疼的受不了了,表哥说,罚够了两个小时就可以拿出去的。”
什么东西拿出去?
赵觅秋清了清嗓子,“丁夏,是我。”
丁夏给了他一整套钥匙,赵觅秋在张婆婆的安排下没让一个佣人发现,悄悄潜入了三号别墅,轻松打开了囚禁丁夏的房间门。
进去之前,赵觅秋想起小女鬼的话,特意在门口站了一分钟,做好了看到各种可怕画面的心理准备。
丁夏的房间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第一眼看过去似乎和之前见过的没什么区别,除了窗帘拉上了,稍微有些压抑之外,床还是那个床,柜子还是那个柜子,甚至赵觅秋之前落在这儿的篮球还好好的摆在原地。赵觅秋的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了丁夏的身影。
“……好了好了,这段时间别来打扰我,我光是潜进去就麻烦,需要好好睡觉养足精神。”
“行吧。”小女鬼没什么精神,“我曾经想让丁夏遍体鳞伤的向我跪地求饶,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赵觅秋,记得带些药过去。我现在得去守着他,免得他想不开陪我做鬼。我走了。”
“……我没见过你的牌位,怎么仿?”
“这个简单,你先进去,差不多临摹一下,然后问问我的牌位哪里做的,过去重新做一块再进去换出来就行了。”
“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最麻烦的死人。”
“他根本没有解脱啊!”心怀愧疚的小女鬼喃喃自语,“我只是看了一眼,就陪着他一起被困在三号别墅里,再也不能解脱了。”
……
随后的几天里,小女鬼天天来赵觅秋梦里串门,一起商量着把她的牌位偷出来的办法。
“你死了之后倒善良多了。活着的时候你看丁夏的好戏不也是家常便饭,现在天天摆着给你看你却不想看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性质的事情!你以为我哥仅仅只是打他而已?”小女鬼激动的原地乱飘,“他做的事情比那些恶劣的多!我只是……只是想看他难受,就一点点难受而已,可是我哥做的……他和害死我的人有什么区别?”
“丁夏又不是女人,赵祁还能对他做什么?”
赵觅秋每天都拿着画板坐在路边,画着门口的同一棵榕树,看着赵祁的车从山底顺着盘山路呼啸着经过。他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有时车里会带上另一个人,慢慢的人多了些,甚至形成了个小车队。赵觅秋无意识的在画纸上记录着每天上山的人数,漫不经心的猜测着他们在三号别墅里干的勾当,只可惜他是个正统理科生,实在没有这个想象力,他只能在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之后,亲眼去看。
他必须得在亲眼确认丁夏的生存后,帮那个天天扰他清梦的小女鬼做个事。
赵觅秋并不是在担心丁夏,他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