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啊?……
不过,怎么就会那么眼熟呢?
王良明依旧很疑惑,目不转睛地看着飞行员脖子上的那条‘汗巾’,随着他铲地的动作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不经意间,他瞥见了武藤脖子上挂着的那条‘汗巾’。一开始,他倒没特别在意。可没多久,王良明就意识到,已经被拧巴成一长条的‘汗巾’,这会儿乍一瞧上去,那颜色,还有两端隐约像是被剪刀剪掉过的残留线头,越看,怎么越有点像……
自己睡觉时候曾穿的那汗衫?
找来找去找不着,原来……是被他剪了拿来干这个了?
此情此景,让他感慨万千。从前,只在书本里读到过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现在终于亲身经历了一回。
武藤瞅了眼他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实在不能忍,一把拉他站起来。男人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三下五除二解了王良明衬衫的扣子,将衣服从他身上给扒掉了。
“早就跟你讲了嘛,劳动的时候,过不了多久就得热。脱了多好。”飞行员提了过来他的衬衫,又顺手拿着擦了两把自己脖子上和身上的汗水,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好了吧?都忙完了,也没事了,回去吧?”王良明重新穿好了自己的背心,无奈地摇摇头,准备去捡起地上那件被飞行员弄脏了的衬衫。
“等会儿,还有要做的呢。”武藤示意他先别急。
他走到了牛车旁边,把手伸到了还装着许多种子的麻袋下面,掏出来一个东西。“咔哒”一声,王良明应声望去,一阵寒意便又从后背上蔓延开了。
武藤当然不会完全不知昨晚发生的种种。男人思索了片刻,突发奇想,微微扯了下嘴角,在要拉上裤链之前握着自己的阳具,有意无意地冲着王良明套弄了两下。这自然让王良明的脸彻底红到了耳根。
飞行员笑了笑,也不多讲什么,伸手拉过王良明,带他到了河边。“把背心脱了,弯腰,闭眼闭嘴。”
“你又要干什么?”王良明很是头疼,问他。
“哈哈,总算有一个现在可以做的事情了。”日本兵笑嘻嘻地说着,又一骨碌爬起了身。可男人接下来的举动,却着实让王良明吓了一大跳,连忙站了起来,退后两三步,以防止被他给溅到。
“你干啥呢?”他瞪大了眼睛,望着飞行员正解着裤链往外掏家伙的手,相当惊诧地问道。
“施肥嘛,按照书里头说的做啊。”武藤回头跟他讲。黄色的尿水,此刻从男人叉开的腿间径直喷出,浇在了方才埋好种子的土上。
王良明对农业生产一窍不通,自然只能按着武藤说的来办,等一条沟壑中撒满后,再撒另一条。很快,八块区域中的四块就已经全被撒上了不知能不能长出来的水稻种子。
“嗯,不错。”飞行员填完了土后,颇为满意地扯了扯嘴角,又拿过来另一包菜籽,递给王良明,同时说:“胡萝卜,也种上。”
“你总是忘不了这个。”王良明边对他讲着,边打开了那个包。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立了秋,哪里下雨哪里收。一阵太阳一阵雨,栽下黄秧吃白米。”
“人在屋里热得跳,稻在田里哈哈笑。”
……
“啊?不就是说,水稻要靠源源不断的水来供养,才能熟透吗?”王良明回答。
日本兵直接笑了,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肩膀,讲:“所以说嘛,这有什么难的?是你瞅见这书是古书,又是手写的,所以才不想去看的吧?哈哈。”
“也没有啊……”武藤一语中的,让王良明感到无比难堪,只得讪讪地应付着他:“只是会这一句,好不好?剩下的大部分,我的确看不太懂。”
“你……确定能看懂?吗?”王良明难以置信地问着他。
“没研究,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武藤眨了眨眼睛,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王良明拗不过他,无奈地从车上把那本‘古书’取了来,递给了男人。
“嗯,也不是很厚,”飞行员接来后,用手指摩挲了会儿那书翻卷的边缘,笑着讲道:“应该不会很难啊。”
“可是家里头茶叶也不多了呢。这个,你想种也种不了。咱这地方是中原,茶叶只能生长在东南和台湾。这点儿常识我是知道的。”王良明叹息了声,坐到了飞行员的身边。
“那有什么嘛?找机会买,或者看看,从谁那里再弄些来。”武藤保持着一脸轻松与淡然。他也不嫌地脏,赤膊着身子就躺下了。
“哎,希望你能成功吧。”王良明嘴上说着,心里头也不知道是该信他,还是不该信他。日本兵抬起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就要往地上拽,惹得王良明只能稍稍挪开了一点。
“那是因为……”日本兵双手叉着腰,思索了片刻后,顺理成章地讲道:“我看你总是不好好弄,以为这就是你的习惯,所以后来也就不管了嘛。”
说完,武藤还一把揽过王良明的肩,凑近了他的脸,笑道:“而且,你现在天天什么都得靠着我,把我折腾得那么累。搞得我现在,也没力气管这些了嘛。”
合着到头来,一切还都得归咎到自己头上啊?王良明本还打算再争执两句。然而,他又生怕一时逞强多嘴后,捅了某些自己不太想去直面的‘那些事’,只得作罢。
“呼,干了这么久了,休息一下。”过了一会儿后,武藤把铁锹扔到了一边,自己也找了个凉快地儿席地坐了。他招呼道:“良明,把水壶拿给我。”
“你还真是喜欢喝茶呢。”望着日本兵仰起脖子,贪婪地喝壶里面茶水,以至于因为灌得太猛而顺着嘴角流下了些许,王良明对他说。
“嗯,”武藤咕嘟咕嘟咽了几大口后,才把水壶放下,拧紧盖帽。他畅快地喘了口气,说:“好东西,难道不应该喜欢吗?”
王良明觉得十分奇怪,又瞄了两眼那条汗巾。但是,那破布条儿似乎很脏,跟自己衣服的颜色又极其不像,让他心里也没那么有底儿,肯定就是自己的衣服。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这条毛巾,从哪里找的啊?”
“哦,这个啊,”
王良明隐约感觉,日本兵回答自己的时候,似乎楞了一下,接着又?了?脖子上布条,很淡然地讲道:“我从厨房里面找到的。你们塞在灶台最里面,一直都没人用。”
这一搞,王良明只剩下了条背心。他满脸惊诧,忿忿地讪问道:“你这……我刚换的衣服就被你……”
“哎呀,就是洗一下嘛。你要是怕麻烦,就我帮你洗好啦。”武藤依旧显得很无所谓。
王良明鄙夷地瞅着男人,心想,同样的话,他都说过不下多少次了。哪次到最后,都是所有脏衣服积攒在一块儿,堆在盆中。再由自己抱着大盆,到院子里的水井旁边洗干净,累得气喘吁吁。
“好东西嘛,当然不能忘喽。”武藤继续着手里的活儿。与先前不同的是,他不再在土上面划出一条条缝隙,而是挖了一个又一个小坑,让王良明把萝卜籽放到底下铺好后,再填上。
井然有序的步骤,娴熟的指挥,使王良明着实怀疑飞行员那句‘只做过一两次农活’是否真实。因为,在他看来,眼前这位‘神’,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在瞎胡闹,而俨然一副老手的姿态,沉稳自如。
正午的骄阳当头晒着,让人很热。以至于王良明一弯下腰,前额上沁出的几滴汗珠便会滴落在土上,被肥沃的土壤给吸了去。
武藤提着个水桶,从小溪里舀了一大桶清水,跟他讲:“冲一冲,不然太热了。”
这倒还算合情理。当清凉的水顺着脊背流下来的时候,王良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武藤自己则直着身体,将水从脑顶当头淋下,即使弄湿了短裤也没在意。接着,男人又从车上扯过那条大毛巾,一头递给王良明,一头自己拿在手中,擦拭干身上的水珠。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了一股腥臊气息。王良明皱着眉头,再退后了一点,同时问:“你这样能行啊?他们施肥,好像都是处理过的排泄物。哪里有这样直接…就……”
“哎呀,不都一个道理吗。试试,就知道有没有用了。”武藤打断了他。男人尿完后,扶着胯间的物件儿转过了身,冲王良明讲:“要不,你也来一起吧?这样养料就更多了,哈哈。”
“我…现在不想……”王良明一口回绝了他,尴尬地转移开了视线。一瞥见男人胯间那根硕大黝黑的东西,他仿佛就回到了昨晚,能清晰明了感受出那玩意儿是如何‘压迫’自己裤裆的。
……
王良明也不清楚,为什么当时或许才只有四五岁的自己,会对这几句诗词记忆犹新。那时的自己,可能连这诗讲述的具体内容都并不能完全理解,仅仅是为了背诵。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尽管其它的古文早已忘得基本干净;可这几句,却仿佛深深铭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正想着,他听武藤又很大声地念了一句:“破粪缸,不用甩,壅田多餐饭。种田不施肥,你骗它,它骗你。”
午后的微风带了些水汽,相当怡人,也让周遭更显出一派别样的静谧与祥和。王良明坐在一旁,默默端详起男人认真读书的模样。
他心中百感交集。一个敌国当兵的人,自己会和他坐在一起,为生活上的平凡琐事操心。这样的场景,在从前,他可真真是从未预见过,更不可能敢去想象的。
王良明忽然回忆起,在很久以前,自己曾读到过一位名叫陶渊明的文人写作的古诗。虽说他并不喜欢文言文,不过,陶渊明的一首诗,却给那时的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依稀记得,有那么几句,好像是:
“来来来,那咱们就看看下面的,看看下面是不是也很难。”武藤乐呵着继续翻动书页,念道:“花草田种白稻,丘丘有谷挑。嗯?这个也看不明白?”
男人略带揶揄的口吻,让王良明已经明白了他的真实目的,便也不再回答。他撇了撇嘴,把头转到了一边。飞行员则坐直了身子,端着书,字正腔圆地继续往下读:
“春得一犁雨,秋收万担粮。六月下连阴,遍地出黄金。”
“反正,我觉得我是看不懂。”王良明直接丢给了他一个否定意见。
他本想再讲两句,想劝武藤变得实际一些,但被武藤用手势制止了。飞行员随手翻开了一页,将书举到脸前,望着上面的毛笔字,一字一顿地念。
“稻如莺色红,全得水来供。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啊?”武藤请教道。
男人又招呼道:“良明,把那本书给我拿来吧,研究一下。”
“你是说,那人给你的那本什么?”
“对。拿来,看看。”
于是,他就按照飞行员的‘指示’,拿着那盛水稻种子的袋子,跟在武藤的后面。
日本兵脚踩着铁锹,把所有划归出来方形区域中的杂草全都铲到了一旁,堆成了一个草垛。那头耕牛本就是有慧根的动物,见主人这样做,也不用再被使唤,自觉地走到那里,开始‘除草’。
“你过来。”武藤一边招呼着王良明,一面又用工具在松软的土上面划出了一道道还算平行的沟壑。“按我给你指的地方,从这边到那边,一点点撒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