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小丫鬟端来一碗稀粥,清水仍是视而不见,小丫鬟皱皱眉,用勺子舀来喂他,清水却不肯张口。
小丫鬟没有办法,只能将粥又端出去,夜深了,清敬竹在官场应付着刁难,纵使清父抵了罪,那些口诛笔伐的谏官依旧抓住错处不放,上行下效,逼他退位交出侍卫统领的铜印。
清父抵罪,百姓却依旧议论纷纷,当家主母被主君所杀,两位少爷更为从犯,有心人推波助澜,力求皇上严惩清家,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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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敬竹清敬雪忙着四处打点,暂时顾不了清水,整日在外,甚少归家。
夏荷被关着,清敬雪找了个小丫鬟照顾看管清水。
那年,他和风晴情投意合,恩爱非常,只是他年轻气盛,为了官场更进一步,取了上峰的女儿,自此开启了让他后悔终生的人生。
风晴是亚人,妻子是官家嫡女,妻妾和谐岂不美事,岂料一切都是他的理所当然。
他不了解妻子的狠心,更不了解风晴的内心郁结。
清水答应得很快,“好。”
只要能离开他们,能出去,他什么都愿意答应。
清水想好了一切退路的模样让清敬竹哽住,清敬雪在一旁沉默,“你确定要和离?”
清水瞧着他们,坦然道:“是。”
他眼里没有对这个家一丝一毫的留恋,两人觉得,若是他们拒绝,清水在未来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寻死。
自从生下清敬竹,风晴五年未曾再有孕。
他贫乏而无味的人生里,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贴心暖玉的孩子。
而他作为风晴最依赖的夫君,竟轻易说出抱给另一女人的抚养的残忍之言。
他年岁二十三,却从未踏出过这府门一步,成亲那日忽而一瞥的青砖石瓦,让他古井无波的心弦一动。
外面的世界又是否如书中描写的那般美好。
清水长得高挑,身姿优雅,若是带着斗笠,端从背后看是瞧不出他是个亚人的。
“不行!我不会叫你死!”清敬竹反应激烈。
“······既然不准我死,那我们便和离。”清水声音柔和,语气决然道
“······和离?”二人一瞬的僵直。
清水养身的这些日子,两人坚决做到了一面不露,连下人们都不在清水面前提起他们二人。
年节到了,清府挂着红灯剪纸,却没有一丝喜意,小厮丫鬟们战战兢兢,过了最难熬的年。
三月养身,清水身子好了许多,小产后的亏空在夏荷的劝慰下补上,渐渐,倒也明白了两人的决心。
清水动了动眼皮,便在也没了其他反应。
清敬竹跪在床边,看着清水面如枯槁,缓缓道:“我···放过你,若你身体好起来,我便离开府中,十年不归。”
清敬雪震惊看向清敬竹,清敬竹眼眶充血,他握着清水发白的手,轻吻道:“清水,我错了,你不想看见我,我便离你远远的,可好?”
三日过去,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却只看见清水整个人如同快要枯萎的树,从发丝皆透露出没有生机的气息。
小丫鬟怯怯地汇报着清水三日未进一滴米粒,清敬雪陡然生起气来,接过丫鬟递过的稀粥,捏着清水下颌,用勺子强灌进去,眼看半碗都喂完了,清敬雪一不留神,清水又全呕出来。
怒火中烧,被强行进入的时候,清水没有感觉,甚至于花穴裂开的痛苦都没有让他皱眉,仍旧一声不吭。
“娘亲去世前,最疼的就是他,怕他作为亚人受伤,从来都是轻言细语,关怀倍加。”
“要是他知道,他最宝贝的孩子,就要这么死了,该有多难过。”
清敬竹死死盯着清父,一字一顿道:“又会有多恨他的夫君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皇上冷眼旁观,暗地里抽丝剥茧,有了几分成算。
本是朝臣家事,如今却甚嚣尘上,秦淮洛一面吩咐封锁所有通往桃菀轩的消息,一面派人去跟着清敬竹,抓出几只老鼠。
清父杀妻按律应当入狱等待判决,然而清敬竹这边又呈上了林芸莱谋害小妾与儿媳腹中子的证据,僵持之间,只暂时剥夺了清敬竹的职务,清父被看管在府中,不得出行,清敬雪白身一个,今年的春闱是参加不了。
小丫鬟是刚被送到牙行的,这京城的消息是一点也不知道,清敬雪买下她,既是为了照顾清水,也是别让清水知道什么不好的流言,徒增烦恼。
她无法跟这府中任何人交流,只知道这人是主人的新婚夫人,既是夫人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定是亚人淫荡不堪,饥渴着勾引男人,这样一个叛主的夫人,在她们那边,是要被脱了衣服捆在街口任人凌虐教训的。
新主子们也太好心里,一个犯错的亚人也肯这样好吃好喝养着。
如今他为了他们的孩子,放弃了这许多年的经营。
风晴,若我来找你,你肯原谅我吗?
清父多年身虚,如此大事一过,竟然已经时日无多,太医叹道:“最多半年,准备着吧。”
或许风晴曾求过他,可他那时壮志满满,只想着家宅安宁没有后顾之忧,终归是忽略了那溢满泪水的眼。
都是罪。
清父跟着清敬竹走了一遭,回来便彻底倒下,合眸前,恍恍惚惚看见了一身白衣的风晴,他浅笑柔顺,是记忆里的模样。
而下一次,他们未必拦得住。
清敬雪干着嗓子道:“我答应你。”
赶在清水如释重负前,他又道:“但和离的事,就我们三人知道,你出去有个保证,我们也少些束缚。”
清敬竹立刻拒绝:“不行,你虽不能有孕,却还是有发情热,若是······”
“我可以用药。”
清敬竹气急,铠甲摩挲出巨大的噪音,“那药无比伤身,你怎可!”
清水看着清敬竹,不过月余,他瞧着竟老了十岁,“我一不恭不顺,二身难有孕,和离是最好的。”
清敬竹咬着牙不肯答话,清敬雪也凄然地看着清水,颤声道:“···为何定要和离。”
清水看着窗外复苏的景色,南方过冬的鸟儿已经开始往回飞,他道:“我想出去看看。”
一日和风煦暖,清水叫住了守门的侍卫,“去叫两位少爷过来,就说我有事与他们商谈。”
两人来得很快,清敬竹甚至还穿着银甲,当是从军营里才赶来。
清水看着窗外,不去看这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轻声道:“你们困着我还有什么意思,既然嫌我手上沾了人命,不如叫我死了干净。”
清敬雪霎时懂了他,清水全无生意,强留已难,唤起他活下的意志最是要紧。
“清水,我们先离开一段时间,你好起来后,我们谈谈如何。”清敬雪叹道,吩咐小厮将夏荷带了回来,他们两人彻底离开,再想再念也不敢看上一眼。
清水瞧见泪眼朦胧哭得惨烈的夏荷,听她絮絮叨叨说着宫中清欢的升了位份,怀了宝宝,皇上盛宠,清水倒渐渐起了反应,愿意吃些流食动弹动弹。
第五天晚上,清水已是只有气进没有气出,几乎就快要咽气地躺在床榻上。
他们终于怕了,清水整个人钻进了一个厚厚的躯壳,给不了外界一丝反应,求死心切,只抓着任何他们不在的时间便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他们没了法子,清水濒死的状态让他们心如坠冰窖,无可奈何地看着清水,他们道:“清水,只要你肯好起来,我们便将夏荷放了。”
清父青筋凸显,他抓着床沿,嘴角抽动,像是有无尽的话要讲,他张口,涌出一口灰暗的血,怔然看着这摊血,他木然道:“我会护好清水的。”
“父亲慈悲,明日我们便一同进宫面圣。”
清敬竹走前,还是道了句,“那年娘亲怀上清欢,曾喜极而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