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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朱九篇(第2页)

这日里,侍候小婢正欲叫老夫人起身,却见她面色青黑,竟是夜里悄无声息就去了。一时间,府里众人皆悲戚嚎啕,下泪不止。因老夫人沉疴重疾,家人早有预料,已然备下了棺椁,马大人又报了丁忧,在外头料理,这丧事倒也好好地做完了。

只是这一下子,朱九那胎保与不保就无甚要紧,故而那些补品膳食也没了,日夜汤药也停了,不过供给一日三餐罢了。

自此,朱九白日里便饮食不断,且多有油荤肉菜,肘子蹄髈、肥鱼嫩鸡不断。纵是在府里头玩耍,也常有下人奉上果品点心,更不用说早晨夜里各有汤药补药几盅。朱九经了那一遭,也紧张腹中孩子,又见这些膳食药品皆是奇珍宝物,心下也贪婪,更加要多吃多食,好占多些便宜。

这样月余下来,他那肚皮竟也吹气一般地长了起来,也有些怀胎七月的模样。只是除了肚子,他身上各处更加长了许多油肉,这会儿面孔肿胀,手脚更是堆砌颤颤肥肉,连着胸脯子也臌胀低垂。是以往日衣衫皆穿不得了,又赶制许多宽大衣服。且他腿上堆积许多赘肉,走路觉大腿内侧相互摩挲发痛,便愈发养尊处优,不肯行走,每日请安也是抬了轿去。

他这样多吃不动,是以身上愈发肥硕起来,远远望去,似一座肉山一般。众人见了皆是嫌恶躲避,只有老夫人毫不介怀,日日要摸摸他圆润肚皮,似是见着孙儿病愈如初一般。

那大夫听了一惊,低首恭敬答了:“确有一方,只是……对产夫有损……且这胎虽不落下,却已不成活了,自是无有胎动,亦不能长大。”

他夫妇二人听罢,仍叫大夫去给朱九保胎。之后,张氏又与马大人密谈,商议如何瞒过老夫人去。张氏道:“虽是没了这胎,到底后头还有两个怀着,只是母亲那儿……”

马大人长叹道:“哎!看母亲病势,怕是原就等不到这胎出生的。”

时张氏并马老爷都已在外候着,等到大夫诊脉看毕,便出来对他二人禀说:“这位大爷腹中胎气薄弱,不成而殒。只是产期未至,胞宫无力,故现仍留腹中。我开一幅蕊石散,好将胎儿堕下。”

马大人问:“如何胎死腹中?”

大夫答:“是……是与公子同病,带累胎儿。”

可惜那二小儿,出生时皆是不太强健模样,夜里又是常常躁动不安,挣扎啼哭的。大一些那个,出生数月便鼻间流血。到了两岁,更是鼻梁塌陷,又常流出些含血的浓涕,憋得他喘息不得,更不能吃乳,很快便死了。

另一孩子虽勉强养到了六岁,却自小四肢疼痛,不能行走。只日日卧床,使得腿脚萎缩畸形,腹部却又怪异胀大,且身材瘦小,面色黄瘦。一日他吃糕点,一时间呛咳,背过气去,不等大夫赶到,已然憋死过去。

原来他二人母亲其实也害了那病,只是比那朱九略幸运些,不曾胎漏停育,得以将孩子产下。

后来香姨娘产子,取了紫车河给马文君做药,然病未见好。于是马公并张氏转喜为怒,疑心奉香与旁人有染,此子乃是私生。奉香自然哭求不止,马家夫妻仍要捉了她鞭打。还是那大夫开口,说这公子病势渐沉,故而一个紫河车已不顶用,需得再得一个,并着亲儿脐带血入药才好。

因此夫妻二人又日日望着春姨娘那胎,这时候那边朱九眼见着气息日渐衰弱,因那卦象之言,硬是以老参灵芝炖汤吊命,勉强又拖延二月,至那春柳亦产下一子。时朱九虽重病多时,身上仍然肥硕,又因为水肿虚胖,反倒更加瘫软几分。他这样死了,也没得坟墓棺椁,不过叫人抬了出去,往那荒野郊外草草掩埋罢了。

说回那马文君,他又得二子胞衣并脐带血入药,合着各种滋补药材吃了一回,果然身上好了一些。那马家夫妻二人自是喜不自胜,重金酬谢。然不过数日,马公子便又衰弱下去。只因那气血是被补药强行激发,如今病症比往日更胜。

如此一个下午,这死胎才落下,已经瞧不出人形来。那张氏虽心知不成,仍是问道:“这紫车河我儿可用得?”

大夫回道:“这胎亦染了病,胞衣已然脏污,于令公子无用。”

张氏虽早知如此,还是难掩失落,便匆匆转去那二妾房中,分别探问她二人胎像。尤其香姨娘正是怀胎五月,孕身显露之时,叫张氏看了十分喜欢,赐下许多珠宝玩器,叮嘱许久。

此时亵裤已褪,露出壮硕大腿,大夫勉强将他双腿搬开,挤进那肉道里探了探,回禀到:“这……这胎实在保得太久,且大人身体无力,这……这怕是不好产下。”

于是张氏便问:“可还能继续保着?”

大夫答说:“恐怕无法,只好以手推挤,使其腹中死胎排出。只是……只是如此只怕排产不净,又生他病。”

于是朱九愈发恼怒,只觉是自己久日不曾发威,使得下人态度轻慢。于是便起身下床,要过去使个威风,抽那婆子一个耳刮,叫她们张张记性。

然他已快有一月不曾走路,日日不过卧床静养,连饭食也是在床上用了。只有去老夫人那处儿时,方要走至门外,好坐上步辇,不过也是好几个身强力建的婆子小厮扶持支撑,并不是自个儿走的。

因此甫一下地,自个儿肥硕身躯便是一阵颤动。朱九虽觉膝上负担甚重,此时却正是怒气上涌,并顾不得许多,就迈步往前去。

朱九紧锁眉头,在榻上蜷起,两手没有章法地不住揉搓肚皮。众丫鬟忙上来按住他双手,朱九只消停一会儿,又不住左摇右晃,两脚踢蹬。他心中自觉不好,断断续续说到:“快……快去……去请大夫来……”

正说着,就觉得腿下一股热流涌出,他禁不住长吟一声,夹紧了双腿。

旁边一婆子见他面色突变,身子紧绷,忙掀开他下身被盖,果见一滩鲜红血迹,赶忙劝慰道:“已去请了来了。”朱九只觉得腹中坠坠,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紧紧夹并双腿,口中吟哦之声不绝。

然朱九胃口已然叫这些时日的胡吃海喝撑大了,如今骤然减食,顿觉饥饿难耐,腹中做烧。这样几日,朱九神思清明一些,觉下人侍奉再不若往日殷勤,连吃喝也不足。于是十分不满,就大声呼喝起来:“好啊!好啊!我腹中孩儿还未生下,你们就这样慢待我了!”

众丫鬟婆子在屋内跪倒一地,只是皆不回话。朱九又怒道:“我饿极,快送饭来!”一婆子便回说:“大人方才已用过了。”

朱九抄起手边一物,砸过去道:“我要吃些东西都不成了!”于是那婆子便退出去,半晌,取了一托盘来。然上面全无荤腥,只一盅粥饭并几碟小菜罢了。

因那胎已死,不过以汤药硬保住罢了,故朱九身上亦有许多症候,常见舌苔发黑,又秽气上涌,口中更加恶臭阵阵。是以每日面见老夫人前,侍女总要用牙粉替他净牙漱齿,并用冰片、薄荷、桃花泡水,使他芬芳口腔。

如此更加过了半月,朱九又偶感腹坠,众人叫了大夫来诊。原是那保胎之药效力减弱,然大夫也再无甚良方,只好要产夫多躺卧少站立罢了。故马大人大手一挥,就叫他开了几贴安神汤来。

朱九被灌了药,是日睡夜睡,头脑发晕。每日只去老夫人膝下承欢,并进许多汤药补品,复就又睡。这样几日,他身上越发肿胀发福,行动不能,连着喘息也艰难起来,日日倒在床上,呼气吐气之时,喉间皆是嗬嗬作响。又意识不清,愈发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不觉自己肚中孩儿有无胎动,不过日日吃喝睡觉罢了。

张氏亦默然,许久又说:“实在不好叫老夫人知道的。老夫人往日如此不喜这朱九,自文儿病愈重,也日日叫朱九前去请安,不过将期望托付在这胎上罢了。”

那马大人便说:“倒也不难,就多置办些补品补药给他喂了,叫人使他多食多餐,将那肚子养大便是。”

张氏听了,亦觉得此计甚妙,便吩咐下人去办不提。

马大人又问:“若日后再有产育,胎儿可会染病?”

大夫答道:“十之八九。”

于是马公夫妇皆是沉吟,终是马大人一挥袖子,又问:“家母日日为这胎悬心,如今这样,只怕她病得更重,大人可否不叫胎儿落下?”

这样马家偌大一府邸,如今竟只有老夫妻两个互相扶持。坊间便有传言,说那马公子是染了杨梅疮,府上必却要使他留后,故而频频同妻妾交合,使得府里病者无数,连着生下孩儿也是天生害疮。

由此,马家便声名败落。后来马大人又遭贬谪,其妻张氏更抑郁而逝,府里只有他一人,愈发独木难支,满室凄凉,不久也病重。

于是马府又要请大夫来瞧,却得知往日常来的那位大夫已然辞了馆,举家搬回南边去了。由此方知乃是个骗子,于是夫妻二人垂泪不止,又互相争吵埋怨,弄得家宅也不安宁起来。

又过了数日,马公子实在骨痛难忍,服了安神汤亦是无用。一夜疼得抓了狂,一路跑进院中,坠入湖里,头磕在湖底尖石上,就这样死了。

马大人并张氏悲痛欲绝,又想起儿子唯二骨血。此时二者亲母皆亡,奉香是因老爷夫人怀疑,又惊又惧,月子里吹了凉风,害病死了;春柳则是因胎水早破,生下儿子,自己便死了。马家父妻二人因儿子早亡,更加要下人精心侍奉孙子。

在那二妾屋中看过,张氏心下稍宽,又去瞧自己儿子。那马公子夜里疼痛不止,难以入睡,只能在白日里略打盹一回。这时候他正睡在床上,面色平和。张氏不叫人惊动,缓步走到儿子榻前,见他面上颈间生得块块疮斑,不禁悲从中来。

原来这马公子之病已又深了一重了,如今双目时常剧痛,更加眼神模糊,看不分明了。大夫诊治,说是疮斑生长入眼,以致肿痛失明。张氏见他难得平静睡颜,噗噗落泪,直退了数步,掩住脸去,以巾帕拭泪。心里十分怨愤朱九,怨怪他身子不强,染了那病,胎盘平白用不得了,使得文儿又要多受数月苦楚。

于是并不很叫人精心照料朱九,不过使他活着罢了。那朱九身上笨重,又无人带他出门行路,只好一直卧床。后又因过分痴肥,更添了痰症,如此更加呼吸吃力,略动一挪动便哧哧喘气不止。如此,他连吃喝也在榻上,又因无人精心侍奉,生了许多褥疮,后背双臀皆是烂疮脓血不提。且他也染马文君之病,身上面上生了许多红疹,又时常高热反复,直烧得人事不知,此后更少有清醒日子。

夫妻二人沉默,许久,马大人答说:“便如此做,只要保他活过半年便可。”

大夫应喏,又进屋去。他见朱九肚皮高隆,身上又如此肥硕,与前次所见大不相同,只怕这腹内也满是油肉。如此,那大夫便净了手,按在朱九腹上,猛地大力一推。果然入手皆是绵软肥肉,于是他又更加用力按压,这一下使得朱九腿间又冒出许多污血来。

大夫又大力按腹两下,摸准了死胎位置。之后便不仅是按压,更加推挤顺胎,揉推不止。直弄得大夫满头是汗,那朱九也不曾醒转,倒是他腿间血液越积越多,身上肉团被推挤得颤动不止。

他跌跌撞撞行走两步,身上肉块同他一道儿颤颤巍巍抖动,那张扭曲浮肿的面孔上满是油汗。朱九大腿长得尤其粗胀,拉扯得皮肤纹路纵横狰狞,隔着亵裤还可窥见他腿上纠结凹凸赘肉。身上重量实在将他压得腿脚颤颤,一个不查,他膝弯就是一软,竟一下子扑倒在地。

就觉腹中一阵爆痛,下身淅沥沥流出股股热液来,朱九想要大声呼痛,然实在气喘力竭,连号呼都不能了。又因他正压着肚子,便欲翻过身来,却身体沉重,那肥肉如一滩烂泥一般推挤在地上,压得他不能动弹。只好挪动着肥硕手臂,勉强要去摸自己肚皮,然喉间一时间喘不上起来,嗬嗬两声,力气一松,昏迷过去。

屋内众人见他腿间污血横流,又人事不省,已去请了大夫。虽他腹中子已无关紧要,然他毕竟卦象中使马少爷留嗣之人,便还是要保命活着。由是,张氏并马老爷也至房中探看。因朱九养得肥壮无比,身上油肉软滑,众人竟是抬他不起,只得在地上铺了垫子,勉强使他仰面躺在地上。

“啊……啊……”

虽是腹中发冷,却并不见胎儿如何下行,朱九便觉尚可挽回。他两手捧着肚皮,好叫它不要下坠,一面双眼紧闭,只盼那大夫快些到。

忽地,又觉下身复涌出大股血来,这腥气冲入鼻腔,未及反应,就觉心口一痛,叫他愈发龇牙咧嘴。等到那大夫来时,朱九已是神思涣散,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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