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尘急道:“我是不信洛伦生!”
他怕李修多想,急着想把一切都说清楚:“我是不安,是恐慌,可我没有怀疑过你。我不是连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怎样都看不清的笨蛋,我知道你即便在误会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伤害我。包括洛伦生,有你在,我不怕他还想害我。可这件事……”
李修替他说道:“这件事若是真的那意味的危险就极大。洛伦生一定会想办法查清真相,不会在乎会不会冤枉无辜。我是他的朋友,就算心底不赞成,多半也会由着他。”
李修打断他,音量不自觉地提升:“这是阿姨的问题吗?我想知道的是你当时的反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个时候,谢坚混了进来,但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如果李修和洛伦生早有提防,后面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他们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擒住谢坚。
谢衣尘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的心跳越跳越快:“我觉得她可能是弄错了。‘她与陈明二十多年不见,陈明又受了许多苦面目全非,她不承认这是从前的爱人也是说得通的。’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李修有点惊讶,面上仍是平静道:“当然记得。”
谢衣尘道:“她当时与谢坚说完,又把我叫过去,和我说了几句悄悄话。”
他顿了顿,显然这几句话才是他想说的重点。李修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不愿细想,只是安静地等谢衣尘。
这个地方地近郊区,房屋疏零,多是些灰尘仆仆的餐馆或超市。李修与手下大致搜索一番,确定没什么可疑的人,才仔细勘查打探起来。店铺里的人也不知是被谁事先警告过,都老老实实待在一边不敢说话。
李修在地下室发现曾有人生活的痕迹。他们抓了店老板审问,得知至少谨少带着五六个人之前的确在这里住过,大约一周前才搬走。至于去了哪里,无论怎么问老板都说不知道。
“我们根本不认识那些人,可他们又是扔钱又是玩刀,实在没办法才让他们暂时在这儿住着。”
“保姆阿姨送来的,我只是拿进来摆在桌上而已。”谢衣尘被他抱得心痒,推着他前胸道,“快去洗漱,好吃饭。”
李修不理,又抱了一会才进洗手间。等他出来时餐桌已收拾完毕,虽然是洛家早餐惯常会准备的食物,但不知是摆盘用心还是别的原因,李修偏是觉得眼前的餐食十分精致。他坐下就吃,两三口后才发现不对。从他坐下起,谢衣尘就一动不动,没有吃东西也没有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不禁笑道:“怎么了?”
李修主意已定,不容反驳:“我会小心。”
温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不高兴?是不是谢衣尘他……”
“不是!”李修矢口否认,松散的目光凝住他警告道,“不要乱猜测,更别去招惹他。”
胃里空空如也,他看着还弥漫香味的早餐却什么也不想吃。房间里也待不下去,明明只是一个晚上,却好像哪哪都有谢衣尘的印记。
李修起身。他现在没时间为这点小事就伤春悲秋。
温文赶到的很及时。本以为严科这种小角色又是随时可能暴露的卧底,不可能审出什么重要信息。不想这厮真正的身份竟然是谨少当年在孤儿院认的弟弟,对蓝龙和谨少的了解竟然不差。
谢衣尘心中有怨,连珠炮般地说道:“洛伦生之前如何待我,你不是不知道,你比谁都清楚。我不是圣人,不是什么事情一句误会就可以了了的。我不恨你,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伤害我。可他洛伦生做的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抵消的!”
李修道:“我知道这件事不该怪你,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失望吗?”见李修不答,谢衣尘不忿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活在童话里?这世上没有人是完美无缺,一丝恶念都不存在。就算是你,你敢说当你在外面杀那些人的时候,除了迫不得已,就没有一点畅快吗?”
声音落下后,他清楚地看见谢衣尘的睫毛不受控制地抖动,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他突然觉得很累。谢衣尘的沉默就像一座看不见的山,将他重重地压在底下。他以为过去十天的日子已经足够疲累,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先前枯燥的工作有多么可爱。
他颓然道:“出去。”
这是一种冷静到可怕的理智,因为他虽然留下,做的却是离开的准备。
李修好像想通了整件事,却还是有些地方不明白:“你信我,那么那天晚上你手里,还有卧室里的那些玻璃……”
谢衣尘答道:“不是防你们,是防谢坚的。”
第二天李修起的很晚。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他醒来时,先是在迷糊中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睁开眼就看见谢衣尘穿一件浅色衬衫和灰色长裤,背对着他在布置早餐。
这场景隐隐有些不对劲,可他没有多想。他的心已经被一种温暖的气息占满,像是刚出炉的烤面包,既香甜,又暖心。
谢衣尘咬着下唇,默认了他的话:“我不敢冒险。”
李修放下手中的筷子。他看着谢衣尘,终于知道刚醒的时候是哪点不对了。
洛伦生出事后,他便让谢衣尘也住在主宅,但绝非和自己一个房间。谢衣尘在一夜欢愉后醒来,竟然想到让人给他送来一身干净的衣服,而不是裹着浴袍或暂时先穿自己的。
李修道:“所以呢?既然起了疑心,为什么不至少告诉我们一声?”
谢衣尘咬住牙根,憋足了气道:“因为我害怕。”他看向李修,“如果真的是我母亲弄错了呢,如果他真的是我生父呢?虽然只是怀疑,但洛伦生会怎么对他,怎么去拷问来弄清事实?我一想到洛伦生的性子和那些可能,便什么都不想和你们说。”
李修与他对视半晌,终于缓缓点头道:“你不信我。”
终于,谢衣尘决然道:“她告诉我,谢谢我找到‘陈明’。她不知道我是为了安抚她故意找一个人还是什么,但总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我,这个人不是陈明。”
他说完便停下,惶惶不安地注视李修。李修的嘴角仍然勾起,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衣尘的眼神躲闪起来,慌不择言地解释道:“当时时间太紧了,来不及告诉她谢坚和陈明是双生子的事,所以她没想到有什么危险,只是小声告诉我一个人……”
谢衣尘微怔,喉头艰难地吞咽两下,视线微低道:“我……我有话想说。”
见他挣扎难受的样子,李修只当仍是对这份关系不安,于是笑着安抚道:“不管什么话想说就说,我都会听着。”
谢衣尘抬头,半晌才痛下决心:“你还记得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带谢坚扮成的陈明去见她吗?”
李修暗忖一周前正好是谢坚发难又失败的节点,想来谨少等人是把这里当成一个根据点准备接应或撤退。夜间车少,疾驰的话两地转移只需20分钟,且这个位置离洛家的监察圈只有一小段距离,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空手而归。他们又细问了那些人的装扮武器之类,便放了店老板准备返回。
温文皱眉,与他对视半晌,退后一步道:“我知道了。”
李修不愿久留。他知道温文不论是对洛家事务的熟悉程度还是处理这些事的本事都在自己之上,点了几个人随行便往严科招供的那处赶去。
严科说他每次与谨少接头都是在那里。虽然不会是大本营,但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痕迹。
“他说的那个地方离我们大概有30分钟车程的样子,位置荒僻,是地痞无赖聚集地。”
李修点头:“我带人去。”
温文一惊,急忙阻拦:“还不确定真假,恐怕会有危险。”
“够了!”李修豁然起身,对上他时却没力气再争执,长出一口气道,“你出去。我现在暂时不想看见你。”
谢衣尘咬住下唇,身侧的拳握紧又松,终于放弃了争辩。他早想过可能会如此,认命了便不觉有什么,再举步离开竟有些解脱的意味。
他走后,李修扶着桌面缓缓坐下。得而复失让他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脑子里就好像有无数叽叽喳喳的蚂蚁爬来爬去。屋子里两人温存时弄脏的床单还堆在地上没洗,他深思熟虑付出的感情就像是夜店里的419一样肮脏廉价。
谢衣尘沉默了一会,然后识趣地起身,转身就走。
他本来已经想好,李修让他走,他就走。可真到了这一步,他仍是觉得十分地不甘,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回头道:“你说的没错,我承认,我是想报复。我为什么不能想报复?”
李修撇开视线,没有回答。
李修恍然。难怪,谢坚用的迷药不说多好但也不该那么差,也只有谢衣尘早有准备,才能解释他为什么能及时在手里放一块玻璃来抗拒药性。
他觉得可笑。谢衣尘自己都先做准备,却什么都不告诉他。总不会他真的觉得,出了事凭自己那点可笑的甚至算不上武器的武器就可以解决。
李修提问,却好像那不是自己的声音:“我问你,当你选择隐瞒的时候,心里面有没有哪怕只是一点,想要报复我们的心思在?”
于是他大剌剌地起身,故意弄出比较大的声音。
果然,谢衣尘立刻转过头来,笑意跟着浮上脸颊:“醒了?”
李修点头,起身拥住他腰,脑袋放在他肩上磨蹭道:“这么贤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