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全程陪着,待手术结束又将人照顾到夜色弥漫,才趴在洛伦生身侧昏昏睡去。
谢衣尘也跟了一日,待他熟睡后紧绷的神经方才松懈。他正犹豫要不要去找李修,就收到了李修的短信。
李修在洛伦生的书房。他忙碌了一天,这时才有时间小憩一会。听到脚步声,他眼睛瞬间睁开,待看清来人,才又卸下防备靠了回去。
洛伦生心神恍惚,不知怎的,眼前便浮现昨夜的最后一幕。洛意嘴唇微动,出不了声的道歉。
他心中悲戚,忽的后颈一痛,晕了过去。
温文沉声吩咐:“他冷静不了,麻醉后就手术吧。”
温文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将人牢牢制住。其实洛伦生此刻力气能闹出什么事来?只是所有人都不忍也不敢冒犯,才由得他发疯。此刻温文使了力,洛伦生顿时半点挣扎不得,只能瞪着温文痛骂。
温文充耳不闻,狠狠道:“你想杀他,可以啊。”
洛伦生一喜,却听温文又冷冷道:“可你有这个能耐吗?”
谢衣尘耳尖的红已漫延到了脸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修却似急道:“别现在说。等这件事结束了,你再回答我。”
谢衣尘这才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心却还快速地跳个不停。
他认真地看着李修,想知道他如今说这句话,是否有承诺之上的心意在其中。
李修喉头滚动,惊讶自己怎么还会说如此惹人嫌疑的话。
也许是因为昨日与洛伦生的谈话,也许是因为这一次谢衣尘的相助,也许是拒绝的时候太累,担忧的时候太苦,而此刻虽有一堆陌生又棘手的事情等着他做,他心里却澄澈宁静。
李修惊道:“怎么会这么说?”
谢衣尘把温文的话转述给他。李修听完,说道:“他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洛家那群家伙,今天的确是向我要过你。”
他顿了顿,在谢衣尘不安前又补充道:“不过让你进收容所绝不是解决的办法。你在那里最多躲一个月,之后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唯一的办法,是让伦生振作,为你说话,那些人才找不到借口。”
李修点头:“他是我信得过的人,功夫了得,不输温文。只是遇事就慌,所以要你来控制场面,顺便也帮我观察温文。”
谢衣尘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李修歉然道:“放心,不会太久。这种情况温文对我们很重要,我会尽快把这件事查清楚。”
两个谢衣尘不认识的男子连忙安抚他。洛伦生怒气未消,嘴里不住骂道:“废物……都是废物……”
谢衣尘一惊,担忧地看向温文。可温文只是死死抵着牙齿,一言不发。
谢衣尘小心劝洛伦生道:“你需要做手术,手术完了,我们再去找洛意。”
他说的不是不可能,严科本就是温文提携才能到洛伦生身边的。
谢衣尘今日见温文对洛伦生关切的样子对他添了些信任,但想到温文之前也假装柔弱骗过自己,便又没了主意。他思考半天无果,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李修沉吟道:“严科好办。他跟着温文接触洛家的事不久,我将他暂时软禁也无不可。温文比较麻烦。温文是伦生除我以外最信任的人,为伦生做的事更比我多。伦生手下的兄弟,半数以上都诚服于他。若仅凭严科一面之词就怀疑他,局面一定会大乱。”
谢衣尘道:“或许是没有机会。你看他一个人来,是不是已经起了疑心,有了戒备?”
这倒是真的,李修根本没有给严科出手的机会。
李修沉思半晌,又道:“可是有一点,谢坚虽是孤注一掷,可他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杀伦生报仇。”
李修摇头。
谢衣尘叹道:“也就是说,他们两个至少有一个有问题。”
李修向前倾身:“你怎么想?”
李修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我不是奇怪为什么温文没有来。我奇怪的是,严科当时领着许多人守在外面,出事时他就算不让那些人进主宅,也该让他们守在外围待命。可他却一个人进来了。”
谢衣尘道:“那该是严科有问题。”
李修点头:“我也这么想。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审问他,他就悄悄找到我,向我反映了一个情况。他说,他正想带着兄弟们来,结果温文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带人好好守在外面。温文说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后来严科不放心,才又独自跑来,却没看见温文。而且温文来的确实晚了些。”
李修哼哼,问道:“温文今天如何?”
“一直守在洛伦生身边,没做什么奇怪的事,也没和谁说话,”谢衣尘将白天的事说了一遍,奇怪道,“你之前是在担心温文,为什么?”
李修沉默半晌,睁开眼道:“他有可能是谢坚的人。”
洛伦生顿时面露喜色,又拉回李修的手不住说“还是你好”。
李修心中哀恸,侧过头拂开他的手,一个人走到窗边。谢衣尘见状,上前劝道:“洛家的人还等着。你放心,这里有我。”
李修点头,想道谢又觉不妥,便重重的握了握他的手,一个人先行离开。
谢衣尘带上门,小声道:“很累?”
李修从喉咙里应了一声,好像快睡着了,只是眉头还微微锁着。
桌上乱七八糟堆着几张纸,写着洛家人的名字和一些公司名称。谢衣尘莞尔:“看来你不擅长这些。”
呆立着的手下反应过来,很快有秩序地轻手轻脚将洛伦生抬起。温文退后几步给他们让出空间,木然看着他们动作。
身边视线刺人。他侧过头,便见谢衣尘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被发现后慌忙移开目光。温文懒得理睬,只护着洛伦生前去手术。
手术进行地很顺利。医生给出一套复健计划,让洛伦生按着上面写的做,便一定能恢复正常。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与洛伦生拉开距离,眼神晦暗看不出情绪:“这里除了你,所有人都不会动他,也不会去找那个已经死了的洛意。你若是不甘心,自己动手。”
洛伦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温文使个眼色,旁边扶着他的人齐的松手。洛伦生身子一晃,立时从床上滚了下来。
他抬起头,正对着洛意紧闭着眼的脸庞。洛意嘴角微微扬起,安然沉睡在不会苏醒的梦境里。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洛伦生就发现了他的存在。洛伦生上身猛的立起,一手抓着身边人的衣服,一手指着他道:“谢坚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抓他,你们为什么不抓他?”他的眼神惊恐愤怒,像一只被人抓住挣扎不出厄运的猫,只能徒劳地吼叫撕咬。谢衣尘背后寒意陡生,似乎感觉到眼前人随时会扑过来将他撕成碎片。
洛伦生终于在身边找到还放在袋子里的早餐,手上一挥就扔了过去。
病床上的伤员,纵力扔出也没什么气势,早餐距离谢衣尘远远的就落了地。洛伦生见状更受刺激,不住嘶吼着要人杀了谢衣尘,半点听不进旁人的话。
李修也不冷静。他胡乱将桌上的纸扔进碎纸机,努力扯出一个正常的笑来:“我暂时另外让人看着温文他们。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去见个人。”
谢衣尘好奇道:“谁?”
李修脸上的温度退了些。他看向谢衣尘,唇齿用力吐出两个字:“谢坚。”
李修有点后悔,想说些什么化解,却控制不住道:“你会不会给我添麻烦,我不敢说。但是我知道只有你在这里,我心里才安稳。”
谢衣尘惊道:“你……”
话既然已经说出去,李修便断了后悔的心思。他干咳一声避开视线,柔声道:“之前你说的话,不作数。现在你才真正了解我,我的过去,和我真实的性情。我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谢衣尘皱眉:“他会帮我?”
“他会。”李修看向他,目光坚定而温柔,“就算他不愿意,我也一定会保住你。”
夏夜湿热,暖黄的灯光细腻地浸没全身。空气在他的目光中愈发灼热,轻易点红了谢衣尘的耳尖。
谢衣尘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出现这种情况,他本就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话至此处,正事便说完了。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上午李修的那句“回头再说”,都忽然沉默下来,视线也小心避开,却都没有走。
谢衣尘想到早上温文的话,虽已下定决心,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留下来,是不是会让你难办?”
谢衣尘道:“那我来看住温文?”
李修看向他笑道:“我也这么想的。我让温文这些日子都陪着伦生,好控制。只是要防他对伦生不利,便靠你和小黄马了。”
谢衣尘道:“小黄马?”
谢衣尘一愣,尴尬道:“他说的那些……”
“他说的那些都是有可能的,”李修打断他,凝眉分析道:“如果事成,他让洛意帮助你夺取洛家,除了靠蓝龙威胁恐怕还得让人相助才行。温文是伦生心腹,伦生走后地位也难以撼动,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李修顿了顿,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两人都是谢坚的人。严科此举,是知道露了马脚,想至少保全一人。”
谢衣尘凝眉,思索道:“严科所说,毕竟只是一家之言,不好做凭据。我在想,如果我是谢坚,孤注一掷要与洛伦生同归于尽,又知道洛伦生身边有我的人,那我一定不会想保全他,而是让他帮我达成目的。这才符合谢坚的性格。”
当时屋里的人谢坚都控制住了,他剩下唯一一个目标只有外面的李修。当时若严科在外偷袭李修,谢坚便彻底立于不败之地。
李修道:“可是他没有动手。”
谢衣尘道:“那你问过温文吗?”
李修道:“温文说,他来的路上被人拦了,大概是蓝龙手下。我让人去他说的地方查过,确实如此。”
谢衣尘道:“没说电话的事?”
谢衣尘惊道:“什么?”
李修看向他:“你还记得吗?昨天晚上,只有严科一个人来了。”
的确,可当时温文尚在养伤,距洛家本就极远,没能及时来到也属正常。
洛意的尸身存在专门的冷室,过了好一会才被送到洛伦生面前。洛伦生对地上白布覆盖的身体视而不见,疑惑地看着身边的温文道:“我哥呢?怎么还不来?”
温文垂首遮住表情,突然上前将白布拉开。洛伦生只看了一眼,便气愤道:“这是假的,是他找的替身。”
见温文盯着自己,洛伦生勃然大怒:“愣着干什么?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