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拉着谢衣尘的手,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三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
谢衣尘轻柔地为她整理其实已经盖的很妥当的被子,恋恋不舍地看过最后一眼便起身离开。打开门后,他强撑起的肩背便迅速垂落,眉眼间也泛起明显的疲态。
陈辞泫撅着嘴,撒娇道:“后来,我哄了你好久,把我的身份证工作证甚至读书时的学生证还有老照片都给你看了,你才相信我,完了还说不出你是谁。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好的脾气,这样都没把你丢出去。”
谢衣尘笑道:“自然是你心地善良,舍不得抛弃一个垂死的人。”
陈辞泫轻叹一声,转而抱住他的胳膊,娇笑道:“幸好我没舍得。”
谢衣尘垂眸,紧张的身体随着她平缓的语声安静下来。谢坚和陈辞泫的过去,他只听说过一个大概的版本,而有关两人曾经相好时的细节却是一无所知。
陈辞泫笑道:“你还记得,清醒后第一次见到我时你是什么反应吗?”
谢衣尘一愣,目光闪烁道:“记不太清了,好像,觉得很庆幸。”
谢衣尘道:“在上面,我忘了。”
谢衣尘松了口气,转头安静地凝视窗外。
回到家后,谢衣尘立刻脱了裤子跪地请罚。李修却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命令道:“惩罚室跪着去。”
谢衣尘微愣,随即乖乖点头,提起裤子往楼下走去时竟有种解脱的感觉。李修还没来,他不想一个人光着屁股跪着便没有褪裤,只是随便找一个位置跪下,视线逐一扫过右侧的刑具和左侧的刑台。虽然他的确是很想被揍一顿,可真的看到这些阴森森的刑具,还是忍不住心生怯意。
谢衣尘道:“怀孕初期会比较嗜睡,正常的。你别逞强,困了就睡。”
他握着陈辞泫的手坐在她身边。陈辞泫笑道:“你知道吗,我这两天总是想,我们好像颠倒过来了。当初刚遇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一睡就十多个小时。”
谢衣尘微怔:“是吗?当时,伤比较重吧。”
李修一来就看谢衣尘一面拖地,一面和人闲聊,看起来一派轻松。他眉头微皱,唤道:“小尘!”
谢衣尘一个激灵,回头见是李修忙将拖把还回,与老人简单打个招呼就跑了过去。李修看了一眼他身后一脸感激的老人,倒也没说什么。
谢衣尘战战兢兢跟在李修身后,可等到两人上了车李修也没有说话。他犹豫了一会,还是主动开口道:“刚才那个清洁工,我不认识。”
谢衣尘眉头微皱,倒不是恶心老人的容貌,只是如果老人是哑巴,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了。
老人低头继续拖地。李修还没来,谢衣尘便又追了上去,问道:“您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帮您。”
老人有些犹豫,显然这一天已经很累了,却又不好意思。谢衣尘索性直接把拖把接了过来,认真打扫身前这片地面。
不过他是应该休息了。
徐峦山回病房后,谢衣尘就安静地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等李修。这是李修的命令,一定要在这里等,不能随便乱跑。谢衣尘想起李修说这些话时的口吻就觉得好笑,那样子简直像是一个啰嗦的父亲在嘱咐自己刚上幼儿园的小儿子。
而且还不让他和陌生人说话,理由是怕他被坏人骗走了。真是荒谬。
谢衣尘不再问,只是点头道:“好,多谢您了。”
徐清摆手,越过谢衣尘走向病房内。徐峦山犹豫了一会,还是安慰谢衣尘道:“爸这几天情绪不好,你别太放在心上。”
谢衣尘微笑:“放心,我明白的。”
徐清一怔,低沉道:“是吗,说了些什么?”
谢衣尘道:“是她和陈明刚认识的时候的事。我有点担心,如果之后频繁提以前的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会发现不对。”
这的确是件麻烦事。徐清虽然一早认识陈辞泫,但那毕竟是她和另一个男人之间的私事,他又能知道多少?然而除了向徐清求助,谢衣尘也实在一点办法都没有。
自从见到‘陈明’,陈辞泫的身体就很快好了起来。虽然这才是第三天,她还不能下床,一天只能保持五六个小时的清醒状态,但至少入睡的时候很安稳,不会动不动惊醒,也不会做噩梦。
谢衣尘却有些疲倦了。因为连日睡不好觉,他的眼中起了淡淡的血丝,眼眶下也起了一道黑色的眼带,不得不扑了点粉才能盖住。
可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他仍是打点起精神,将刚换的干净衣服又整理了一遍,直到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后才推门而入。
不仅是他,屋外的徐清和徐峦山也好不到哪去。他们的精神虽然看起来比前两天好了一些,但眼中的悲哀并没有消减许多。
徐峦山道:“李修刚才来了电话,说堵车可能会晚几分钟,你在这里等等吧。”
谢衣尘点头,转而对徐清道:“爸,妈今天开始和我说以前的事了。”
谢衣尘心中酸涩,想想后来发生的事,倒真宁愿她一开始心狠,不收留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也就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陈辞泫安静地倚着谢衣尘,不一会眼皮就打起架来。
这几天,只有谢衣尘在的时候是她最放松的时候,而一放松就会犯困。虽然她舍不得总把这段时间稀里糊涂睡过去,但身体不允许。偶尔睡熟了醒来,见谢衣尘仍微笑着陪在她身边,就会打起精神再说几句。或是一言不发,只玩弄谢衣尘的手指和头发。
他是脑补的谢坚被仇家追杀却意外获救的心情,陈辞泫却笑了出来,道:“哪有啊?你当时戒备地像只狼似的,身体虚弱地不行,还缩在一团恶狠狠地瞪着我,好像我是绑架你的劫匪似的。”
倒是很符合谢坚在谢衣尘心中的形象。
谢衣尘怕她再提问,索性反客为主:“那后来呢?”
陈辞泫道:“就是伤重啊。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惹了谁,流了那么多血,幸好没有致命伤。”
鬼才知道谢坚当时惹了谁。像他那种人,仇家恐怕比蚂蚁还多。
陈辞泫恬静地靠在枕头上,身体微侧对着谢衣尘,轻叹道:“说起来,时间过得好快啊,一转眼就大半年了。半年之前,我刚捡到你的时候就像这样,你躺在床上,我照顾你。过了好久,你才完全康复。”
李修来时便见他微低着头,双手握拳紧绷在身侧,不由好笑道:“现在知道怕了?”
谢衣尘微微一抖,转身朝向他跪好,脱了裤子道:“请先生责罚。”
李修道:“你的拍子呢?”
李修“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谢衣尘沉默半晌,见他还是不说话,硬着头皮又道:“我和他说话了。”
李修轻叹,无奈道:“知道了,回去罚你。”
老人“啊啊”地唤了两声,又鞠了个躬,应该是在说“谢谢”。
谢衣尘笑道:“不客气。”
他毕竟年轻,手脚利落,很快就帮老人完成了一大片区域的任务,高兴地老人咧着嘴直乐。谢衣尘偶尔说几句闲话,老人虽不能答,但也捧场地笑着。
走廊里空空荡荡,因为不是查房的时间连医生护士都不得见,只有一个埋头拖地的清洁工。谢衣尘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走到做清洁的老人身边,问道:“老人家,都这时候了,不去吃饭吗?”
老人抬头,谢衣尘顿时吓了一跳。只见这老人脸上坑坑洼洼,脸上的腐肉挤得一只眼睛只能半闭着,另一只眼睛也微微变形,应该是嘴唇的地方只能看见两片凹陷的白肉,看起来十分渗人。
老人奇怪地看向谢衣尘,摆了摆手,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竟还是一个哑巴。
换做以前,徐清也没给过他什么笑脸。之所以徐峦山今天会想安慰他,不过是因为心中有愧罢了。
徐峦山欲言又止,终是轻叹道:“你看上去很糟糕,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一下吧。”
谢衣尘面无表情,没有说自己这几天几乎就没有睡着过。
徐清沉思半晌,才道:“小泫当年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如果我没记错,她和陈明交往那段时间的日记应该还在家里,我回头找到了给你带过来。”
谢衣尘惊道:“妈还有记日记的习惯吗?我居然从来不知道。”
他看向徐峦山,对方同样一脸茫然。显然,陈辞泫的这个习惯在很早的时候就断了。或许是因为从某个时间点开始,记录生活就变成了一项折磨,所以才不肯再写。
见他来,徐清和徐峦山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陈辞泫坐在床上撑起身体,喜道:“你来啦。”
谢衣尘笑着扶她靠回床头,柔声道:“今天感觉如何?”
陈辞泫点头:“我精神比昨天好多了,但还是嗜睡,一天要睡十多个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