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把这些事摆在台面上来讲,就像在谈一笔生意,谈到各方面都让对方满意后,这场交易就成功了。
小学生戴的红领巾象征革命烈士保卫祖国抛洒的鲜血,鲜红的结婚证就是从坟墓里流出的热血。
洪家讲面子,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宴,凌韩霜就是在婚礼上听到几个亲戚们的闲言,才知道凌家从洪家那里拿了四十万元的彩礼。
凌母听凌韩霜没有与洪先丰结婚的想法,拍着怀里的小外孙女入睡,轻声说道:“你和人家住一堆了,不和人家结婚,你想和谁结婚?洪家人很好的,你看,晴晴平时的开销,都是洪家在出,她上幼儿园的钱,去心理医院的钱,都是他们在出,这样的人家,能够接受你,能够娶你,本质就是在做好事。”
这话听来刺耳,让凌韩霜不太高兴,但凌母确实是说到了凌韩霜的心坎里了,凭现在这样的她一个人在城市供养晴晴,几乎是不可能的,傍上洪家这样有家底的人家,晴晴的教育和生活才能正常运转。
正因为如此,凌韩霜不敢反驳,只是顺从地听着,暗自想着找不到像样的工作,自己做个什么小生意,看能不能经济独立。
凌韩霜回答道:“还行。”
“洪先丰这个孩子老实,底子干净,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不会出什么乱子,他爸那天打电话问了我们的意见,想让我们和你商量结婚的事,我们呢,也是尊重你,看你个人的想法。”
凌母的一句‘底子干净’触碰到了凌韩霜敏锐的神经。
凌韩霜从不提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的事实,大家都以为她生了一个女儿,她还有儿子的事,她知,还有不会说话了的晴晴知。
与洪先丰同居了半年,找不到工作的凌韩霜就被安排去了洪家开的超市当收银员,二千五一个月,扣完保险大概两千元出头。
凌韩霜有一次带晴晴路过一家火锅店,看见火锅店门外贴着招聘服务员的宣传纸,服务员一个月的基本薪资是四千元,隔壁奶茶店招聘店员的基本薪资是三千五百元,还有一些别的奖励等。
“你年龄不小了,快点生孩子,不然你每月三万的零花钱给你降到一万。”洪父坐在洪先丰身边,手指戳着电脑屏幕,说话的唾沫星子都溅到了游戏画面上,“成天就知道在家里打游戏,孩子也不生,到时我看你还买什么游戏道具,要饭当乞丐去吧你!”
听到要降零花钱,洪先丰急忙表明态度:“等她回来了,我一定和她说,不让她去夜市摆摊了,我们一定努力造人,爸,你别扣我零花钱。”
洪父凶恶地瞪了眼洪先丰:“那你要加把劲了,不要浪费你做个男人,长了那个东西没有发挥它的用处。”
洪先丰压根就不在意这些,要是在意这些,他也不会乖乖听洪父的话,顺着洪父的心意,娶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
他三十一岁,家里有房有车有钱,自认找个初中生处女当女朋友,或是娶一个大学毕业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完全是易如反掌,但凌韩霜也行,生过孩子也行,主要是长得漂亮,次要是不耗钱容易养。
现在的姑娘不送个苹果手机都哄不上床,而他当初用一束玫瑰花就把凌韩霜搞定了,当然,不排除凌韩霜本身就对性这种事不在乎,这事对她而言,可能就像是吃饭一样平常。
凌韩霜长得漂亮,一些独自前来的男顾客想要亲近她,找她说话聊天,即使得知她已婚有小孩了,那种来自外貌的吸引还是让男人们趋之若鹜。
洪父得知这一情况后,就让凌韩霜在家,不用上班了,每个月给三千元的花销,好好备孕。
在家呆了一个多月,凌韩霜闲不住了,实在闷得慌,她拿着手中仅有的几千元去批发市场选了一些发饰和耳饰等,到了晚上,就带着晴晴去夜市摆摊挣钱。
凌韩霜觉得自己应该是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但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游离在这正常生活之外。
她办了新的身份证,有了新的户口本,作为非婚生子的晴晴也顺利上户,和她在一个户口本上,有了完整的名字:凌新晴。
‘新’意味着重新开始,一切重头开始。
这笔钱,凌韩霜一分都没见过,都是孙小武与他老婆又买了一辆豪车,凌韩霜隐约猜测父母从洪家收的四十万元彩礼,是不是变成了这辆车。
凌韩霜想起当初人贩子把自己卖给罗贵寿的价格,是三万元,过了十年,她非但没有贬值,还增值了,变成了四十万元,真不知道是值得高兴,还是要适当的难过。
婚后,凌韩霜还是做着洪家超市收银员的工作,到了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她会中停工作,接回放学的晴晴,然后再回到工作岗位,晴晴就在旁边安静地玩耍,等她一起下班。
可凌韩霜发现,自己没有时间和本钱去做小生意,她的时间都被洪家和照顾晴晴分割完了。
在凌母的多次催促下,凌韩霜同意了与洪先丰结婚,提出的条件是洪家要出钱抚养晴晴,婚前怎么对待晴晴,婚后还是要怎么对待晴晴,要一直供养晴晴到大学毕业。
洪家也提出了他们的条件,要求凌韩霜必须给洪先丰生一个儿子。
合着洪先丰离异后还是个干净的男人,她这种突然回来,还生了孩子的女人就是乱七八糟的了?
“结婚……我还没考虑过。”凌韩霜不想和洪先丰结婚,之所以和洪先丰交往,只是图在洪先丰那里有个窝,有个免费住的地方。
她并非好吃懒做,她陪洪先丰睡,还包揽了家里做饭打扫的活儿,在洪家超市领着两千出头的工资,相当于是打了三份工,和跳脱衣舞陪男人们睡觉一样的劳累,薪资却比跳脱衣舞低很多。
凌韩霜感到痛苦,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痛苦洪家给自己这么低的薪资,还是痛苦她原本拥有的美好前途被毁灭后,就注定这一辈子都要活在最底层。
凌父凌母的养子孙小武很优秀,科研所工作,他老婆是部队的一名文职军官,两人生下的女儿是凌母在照顾,凌韩霜有时带着晴晴去看望凌母,都能看到凌母很用心地照顾那小外孙女,比晴晴这个亲生的外孙女还要喜爱。
“你和洪先丰相处的怎么样了?”
前一个儿媳妇和洪先丰离异,就是娶回来三年,蛋都不下一个,凌韩霜已经生了一个女儿,那就证明她的生育能力应该不成问题,主要就是看凌先丰了。
凌韩霜当晚开心带着晴晴和卖小饰品赚到的五十元回家后,洪先丰就关上门和她说,让她以后都不要去夜市摆摊了,等把孩子怀上了,洪父就会给他们增加零用钱,比她摆摊挣得钱还多。
但凌韩霜确实不怎么能用钱,一个月给个小几千元就能满足她了,还得了一个子宫和保姆,外面的那些女人,比凌韩霜还不如的女人陪睡一次都得花上好几千。
洪父要求道:“你必须让她回家,不许让她晚上在夜市里做生意,我们家又不是没有钱,让认识的人见到她在摆摊,还以为我们亏待了她,谁不知道我们给了他们家四十万元的彩礼,我们还要供养她带来的那个拖油瓶,我们足以对得起她了,她不能做对不起我们家的事。”
洪先丰在心里叹了口气,回了好。
洪先丰从不过问这些,只要凌韩霜晚上回家,他能抱着她睡觉就行了,洪父对此有很大的意见,他找上洪先丰,说道:“凌韩霜那么漂亮,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你就不怕她被拐走了?”
洪先丰打着游戏,盯着电脑屏幕,头都不转一下地说道:“谁拐啊?这是法制社会,到处都有监控。”
“傻小子!”洪父一巴掌打在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头上,“我不是说那种拐,我是说她长得这么招蜂引蝶,男人们全像苍蝇一样黏上来,她会到处乱搞关系。”
这个‘开始键’却是没有那么容易开启,她有着大学文凭,但想找个像样的工作,难如登天,她没有工作经验,她快三十三岁了,和她同年毕业的人早在工作岗位上站稳了,晋升的晋升,涨薪的涨薪,只她在缺失空白的十年里,在一个落后贫穷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生儿育女,在各种低劣的男人间游走。
忘掉过去是很难的,凌韩霜常常梦见阳阳,梦里的他个头还是那样矮小,脸和衣裤都滚了一身泥,坐在破土屋前流着鼻涕,望着门前长着野草的那条路。
晴晴有了新衣服穿,能吃上好吃的食物,在心理医院接受治疗,去幼儿园上学,认识新朋友。凌韩霜数次地想,当时心肠能够软一些的话,把那向着罗贵寿的阳阳一起带走,阳阳现在也能过上比在小山村里舒适百倍的日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