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谢白一点也没有改口，“你才刚成年，瘦瘦小小的，现在我又不能经常在家里照顾你，我很担心你。”
小杰眼角抽搐：“谁要你担心了？”
谢白：“老杰也会很担心你的。”
小杰嗤笑：“已经到这地步了，只有最激烈的方法才能让那些人认识到，想通过卖掉这个地方敛财，要先问过住在这里的人同不同意。”他说着，拿起搁在床上的木棍，一下一下地在掌心拍击。“现在我拿的只是根木棍，接下来会变成铁棒，变成刀，变成枪。”
他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变成趴在人们身上吸血敛财的那些家伙的人头。”
谢白陷入沉默。
三角区要是被卖掉变成私人的地产，这里的人该去哪，小杰该去哪？这个本市最贫穷的地区，无数人在这里挣扎求生，现在连挣扎求生的机会都要没有了吗？
“我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我加入了枭帮。”
小杰：“对。”
谢白：“是后街哪个地方？”
小杰显出一点烦躁：“整个三角区！”
小杰不耐烦道：“市政厅想卖三角区，难道还会规规矩矩地来？这些不关你的事，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烦死了。”
“你要去迫害别人，当然关我的事。”谢白没意识到自己把手里折叠好的纸袋给抓得完全变形，焦虑于小杰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跟不好的人群混到一起，现在还开始产生了迫害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的念头。
小杰将谢白的模样看在眼里，嘴巴动了动，视线看向别处，声音变低了些。
“是吧，只是给某个人一点教训，如果对方不听话，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
“无缘无故打人已经是很不好的事了啊！”
“不是无缘无故，那人是市政厅的调查员，会在后天来到三角区调查，搜集资料递交给有意购买三角区的邻国富商。我会找到他，然后要他在资料上做一些调整，富商不喜欢什么，就让他以为三角区有什么，最好能就这样打消富商买地的念头，如果不能成功消灭他的念头，在心里埋下不愉快的种子也很好。”
“你居然叫我哥，哇！！！”
小杰不禁恼怒：“有什么好哇的！”
谢白凑到小杰面前很近的地方，眉眼弯弯地说：“因为你从没这么叫过我啊，怎么突然这么乖，真乖真乖，明天我再给你带些好吃的。”
“我看到他给你带了食物，那些食物让附近恶心的气味都变得舒缓起来，看样子都是些昂贵的东西。”
他在小杰耳边说了一些话。
“……你不用直白地说你要什么，只要暗示你的需求……我看他那么急着为你做点什么的样子，一点暗示就能让他做所有事……又不是你让他做的，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小杰跟黑色工人服男人走出去，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一个小得可怜的阳台。
“那是你哥对吧。”黑色工人服男人用非询问的语气说：“听说他现在被某个很有钱的人圈养，那个人很有些本事，不管我怎么打听，没一个人肯透露任何信息。你要是知道可靠的信息就告诉我，若是世上的有钱人有朝一日死光了，没人需要为此忏悔，因为里边肯定一个好人都没有。”
小杰勉强压抑烦躁，说：“他不是我哥，我不知道，他突然就变成别人的宠物，我事先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喜欢这和话题。”
“那你饿吗？”谢白晃晃手里装了食物的纸袋，“我带了好吃的。”
小杰张了张嘴，最终没能在诱人的香味下说出拒绝。
回1片305号的路上，谢白看到有成群结队的人在街上举着牌子抗议，用洪亮的声音喊着口号。
小杰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表情很难看地一下子站起，与坚固沾不上多少边的小桌发出脆弱的声响。谢白抬头看向对方，不是太能理解对方突然的愤怒，自从老杰走后，小杰就总是突然发无名火，特别是提到老杰的时候，是至今不能接受老杰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吗？
以后在小杰面前少提老杰吧，谢白在心里叹一声。
忽然响起笃笃的声音，谢白转身，看到一个应该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敲了敲一张床的木头边沿。那男人穿着很有本地特色的黑色工人服，对谢白打了声招呼，说来找小杰。
谢白一阵沉默，看到小杰这个样子，觉得很可怕，又很难过。想劝小杰退出黑帮，又不知道说什么能让小杰听自己的，对于三角区即将被卖掉这件事，他没有任何力量可提供。
“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他认真地说：“你说的这些太吓人了，你还是个孩子……”
小杰打断他的话：“你说谁是孩子。”
谢白惊愕：“那是黑帮啊！”
小杰撇嘴：“黑帮可比市政厅靠谱多了。”
谢白说：“你还小，这些事不是你应该参与的，如果你一定想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可以参与游行抗议。”
谢白怔了好一会，追问：“怎么会？是谁卖？三角区住了这么多人，谁能说卖就卖？而且这个地方是没有主人的啊，又不是私人土地，是谁要买这个地方？卖了的话，原本住在三角区的人怎么办？能得到安置吗？”
“没有人能得到安置，你又不是没在这里生活过，居然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小杰随手一抹嘴，盯着谢白，“三角区不是私人土地，所以理所当然它属于这个城市的管理者，属于市政厅，市政厅想卖掉它，还说得自己很有充分理由。
‘这么大的一个区，却这么贫穷，还非常丑陋，存在一天就是持续多一天对市容的破坏，将这个地区交给专业人士打理，是经过三四熟虑的最好选择，市政厅将监督土地购买者，将三角区打造成美丽富裕的新世界，敬请本市人民期待’，你看这话说得，市政厅永远有方法刷新我对无能贪婪又邪恶的认知。”
“如果有钱的话，不动粗也可以，但我们可没有人拿得出能打动市政厅调查员的金钱。”
谢白沉默了片刻，问：“要多少钱？”
“调查员是无辜的。”
“呵，怎么可能，若是照实填写资料，真有富商会对三角区感兴趣？这里到处都是穷人，肮脏混乱，谁会看中这里，认为这里会产生足够的利润，一定是眼睛瞎了。市政厅必然会让调查员弄虚作假，欺瞒富商。”
“调查员不是还没来到三角区吗？你说的这些事不止还没有发生，到底会不会发生都不一定。”
“是吗。”小杰左顾右盼，掩饰自己的心虚，“我接到一个任务，去教训一个人。”
教训一个人……谢白安静下来，看着小杰。
“这，你这是要去打架吗？”
小杰回到305室靠窗的位置，看到谢白站在床边，手里捏着折叠好的纸袋，看着桌子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把脚步声放得很轻，没惊动谢白，站在那犹豫了一会，才很不自在地喊了声。
“哥……哥。”
谢白的背突然挺得笔直，接着整个人转圈圈一样转过来，满脸惊奇，满眼小星星。
黑色工人服男人变得严肃：“我明白你不喜欢说这个，但为了共同的事业，我们要克制住自己的个人情绪。”
“……对不起。”对方严正的态度让小杰抓了抓后颈，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黑色工人服男人盯着小杰看了片刻，拍拍后者的肩膀，表示信任。
“这里是我们的家！”
“不要卖掉我们的家！”
坐在靠窗的床铺，看着狼吞虎咽的小杰，谢白问出自己的疑惑：“这里是要被卖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