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去学堂了。”温白衣其实十分不想出门,但温廷珏今年才刚上学堂,他不能让温廷珏自己去。
“好!”温廷珏婴儿肥的小圆脸瞬间展颜笑了起来,关上窗户踩着水来了亭子里牵温白衣。
他虽然年纪小但能分出来自己爹爹是顶好看的那种美人,心里十分喜欢,并且把人带出去还有几分小孩子的与有荣焉。
“多清朗的一个公子....”那人摇头道。
温白衣身体这几年是明显的虚弱,唇色一到冷天便苍白没血色,像刚染了一场大病似的。
温廷珏虽然平时在外面调皮的像小大王,但一回家就会很懂事,也很疼温白衣。所以自从温廷珏长大后,他和温白衣还算是父慈子孝的模范。
温白衣其实从生产那日开始算,大致能确定这孩子是赫连若的种的,毕竟他当时发现自己怀孕时根本还没有两个月,那之前他就只和赫连若睡过。
而且这孩子的眉眼有几分像....不怎么像自己。
对于这点,温白衣其实是有点不满意的,再加上之前温独一对他起的心思,让他再养自己孩子的时候有了点阴影,所以他和温廷珏的相处方式并不是很温馨。
赫连若见到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觉得有趣,揉了揉自己儿子的后脑,问温白衣,“我能进去吗?”
温廷珏也没什么被陌生人摸头的下意识反应,大概是因为自己上次对他的解释,在皇帝面前乖的不行。
温白衣笑了笑,声音温和,“来吧。”
“你好好去学堂玩就行了。”温白衣拍他脑袋,“才几岁想那么多。”
温白衣自从见了赫连若当晚便失眠了,第二日送温廷珏去学堂都没什么精神。
回来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被敲门声音吵醒后才响起自己误了接温廷珏的时辰。
赫连若站在原地凝视着温白衣转过身的背影,神色有些落寞。
“陛下?陛下是什么啊爹爹....”温廷珏见温白衣心情不好,不明白爹爹刚才和那个男人聊的什么。
“一国之主,九五至尊。”温白衣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那你的后宫呢?”温白衣轻笑着看他。
“死了,现在什么都没有。”赫连若蹙眉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受委屈才跑了?现在不会了。”
温白衣听见这句话有些愣神,认真看了赫连若一会,又敛眸说道:“你不必做这些,你是皇帝。”
“为什么跑?”赫连若没回答温白衣的问题,问他。
“好聚好散。”温白衣叹了口气,说道:“不是跑。”
“给我下药招呼都没有打,不是跑?”赫连若眉眼戾气变重,突然说了一句:“他们都死了。”
“是挺可爱的。”一烫金黑袍衣摆映入温白衣的眼帘,给温白衣头上撑了把伞。
温白衣抬眼看向面前给他撑伞的男人,神情有一瞬间的迷惑,看清后扯过温廷珏第二反应是要跑。
赫连若如今已年到四十,分开这三年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眉目越发的威严,戾气隔着半米都能察觉出来。
“我带伞过来给你装尸体吗?”温白衣没好气的拍他脑袋,“吓到了吗?”
温廷珏拨浪鼓摇头,指着后面说:“那人...那人...”
“那人什么条件?”温白衣眨了眨湿雾朦胧的双眼。
“爹爹!”温廷珏见没抱到人气恼的在原地剁了一下脚,溅的周围人衣摆上全是水。
不过这小孩在附近住,最近长大了也经常跑来这玩,周围邻居们也都眼熟,自然没人怪他。
温白衣瞥了一眼直接抬起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没使什么力气,但让温廷珏踉跄了一下。
他眯眼看向碧湖亭中似乎围满着人,十分没责任的后悔起没早把温廷珏送人。
温白衣压着疲惫朝角亭的方向走,突然人群被推开挤出来个小孩,他眯眼一看,是他家的那个小混蛋。
没死什么条件都好说。
可今日他去的时候门外等着的只有夫子,没有他儿子。
温白衣还没走过去,就见夫子慌乱的跑来,皱纹横生的脸上写着焦急。
“夫子怎么了?温廷珏呢?”温白衣心下有些慌乱。
温白衣转身的利落,一如当年,没有看到那位和他对视过的男子先呆愣了几秒,随后跳脚一般跑进了船舱。
温白衣虽然正值青年但他平时里的日常生活挺淡然化的,弹琴写画算是他最费体力的事了。
但因为怀孕时太不在意落了旧疾,身体养都养不胖。
赫连若三年过去大概老了。
温白衣笑了笑说不清自己如今是什么心情,不难受,就是有些复杂。
温白衣拿伞转身,突然见碧湖上有一艘漂亮的游船,行驶时划开静谧的水面,给这江湖美景添上了一丝生气。
温白衣瞬间敛笑踹了他一脚,翻脸的很快。
“爹爹我错了。”温廷珏扯住温白衣衣摆往前走,到了学堂对着夫子十分有礼的鞠躬行礼。
温白衣在外面看着都想笑,不明白这孩子那么小就有的聪慧劲哪来的。
三年后。
一袭白衣在江南烟雨中撑伞步行,衣摆荡出弧度,路人纷纷侧目好奇想瞧一眼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是何模样。
温白衣撑伞在点心铺子前停住脚,声线清灵如水,“老板,三斤梅花糕。”
这么漂亮的人是他亲爹爹,就是不知道他娘长什么模样,为什么他就没自己爹爹那么好看呢。
温白衣给温廷珏打着伞牵着他出门,眉眼带笑。
温廷珏见温白衣高兴,自己也高兴,一高兴就没了分寸的乱蹦,溅到了温白衣衣摆上一些水渍。
“温廷珏。”温白衣坐在院子里喂鱼赏花,发现刚回家又看不见温廷珏的身影了,头疼的喊了人一声。
温廷珏缩在自己房间里应了一声,听见喊他,赶忙打开窗户踮着脚乖乖巧巧的托腮看温白衣。
温白衣无奈的笑了笑,那张被养成狐狸模样的脸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因为年月的流逝在他身上添花一般留下了几分成熟的吸引。
温白衣将糕点递给温廷珏让他自己拿着,撑着伞扯着人后领将人带走了。
“那漂亮公子是廷珏的爹啊?”有没见过的温白衣的人打听着问。
“是,不过听廷珏说他娘生下他就死了。”铺子老板摇头叹息说。
赫连若见到院子小亭里放了一把古琴,觉得这人和自己真是完全不一样,不过温白衣就适合做这些文雅的事,提刀拿剑不适合他。
赫连若走进外厅,看到厅里挂着大量的山水墨画,不由笑了笑,看着温白衣的背影温声说道:“你画的?”
温白衣站起来时晃了一下,穿上外袍去开门,听见了一句奶声声的“我爹爹身体不好,你敲门声小点...”
温白衣大概猜到了是谁,开门扫了一眼直接看向温廷珏,“抱歉,我误了时辰。”
“没事,原谅你。”这两句话是温廷珏和他爹爹经常会说的,因为他爹爹照顾他的时候总是毛手毛脚的,不会束发也不会给他穿衣,但他爹爹很好,会认真给他道歉。
“道歉。”温白衣吩咐道。
温廷珏是个早产儿,一开始温白衣都怀疑这个种会活不下来,但没想到皇帝的血脉还是挺厉害的,没继承他那弱柳扶风的体质,挺过来后长的很健康,并且食量很大,还养成了个早熟的性子。
“对不起。”温廷珏利落弯腰道歉,听话的很,一看就是个惯犯。
“那岂不是很厉害!”温廷珏眼睛睁大喊道,喊完又小心翼翼的说:“爹爹是不是打不过他....要不....”
温白衣看懂了温廷珏的犹豫,又怼道:“我需要你为我这么大义献身?”
温廷珏蔫了一下,声音奶声奶气:“那怎么办?”
“所以是因为我是皇帝?”赫连若沉默了一会,反应过来问他。
温白衣不喜欢这种对峙的感觉,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身不由己...和死。”
“走了。”温白衣垂眸没再看赫连若,牵着温廷珏的手转身走了,“陛下也回去吧。”
温白衣眼皮一跳,以为是那些放自己出宫的人死了,咬紧了唇抬眼看他,“为什么?”
“因为朕的后宫以后只留你一个人。”赫连若凑近他说道:“这样行了吗?”
“......?”温白衣疑惑蹙眉,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突然开始表忠心了。
赫连若没让宫人跟着,打伞缓慢的靠近温白衣,姿态有些小心翼翼的,他由一腔爱意化成的恨随着时间折磨变成了日思夜想的渴求,他看着温廷珏说了一句:“我的孩子。”
赫连若这句话说的是肯定句,因为温廷珏除了那双上挑的凤眼,其他地方和他像极了。
温白衣垂眸和温廷珏对视上,看见这孩子眼里的不安终究是没把人推给赫连若,他将温廷珏朝身后推了推,“是,要抢吗?”
“不是,那人说他也是我爹。”温廷珏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我是你亲生的是不是....”
温廷珏哭着扯温白衣衣袖,哭的不大好看,“你别把我送人...”
温白衣被哭的头疼,心里又有点难受,“送什么人,你真当自己这么可爱呢。”
温廷珏张着小短胳膊,迈着短腿朝他跑过来,嘴里喊着:“爹爹。”
温白衣实在虚弱的没了力气,衣袍脏就脏了,让温廷珏一把抱住了。
“你怎么不带伞啊?”温廷珏开口摸了摸温白衣被打湿的乌发,有些心疼。
“小珏,小珏被人带走了!”夫子握着温白衣手臂解释道:“今日还没下学堂外面便来一伙人把小珏接走了,他们全都有刀还说让你去碧湖见他们!”
温白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上不稳掉了红梅伞,转身直接去了碧湖。
温白衣每走一步唇色就苍白一分,等淋着雾雨到碧湖时,浑身湿漉活像个艳鬼。
温白衣在家一窝就窝到下午,一看到了要去接温廷珏下学堂时,烦躁的起身,心里第九十天产生了想把温廷珏送人的想法。
这次温白衣出门换了把红梅墨伞,因为下学堂时周围人太多,所以温白衣总是磨蹭着最后一个将温廷珏接走。
也亏温白衣长的让人生不起来气并且温廷珏机灵乖巧,不然夫子都得在心里对他碎碎念。
船上有人朝他这边看了过来,温白衣对人友好一笑撑伞将容貌遮住了。
他这三年几乎没怎么出过门,两眼不闻窗外事的修身养性,不大习惯和人面对面接触了。
温白衣撑伞走出了角亭,乌黑的长发垂腰随风从空中荡起发旋,一幅活生生的江南美人图。
温白衣朝旁边走了几步,还没走出学堂视线范围外,就见自己儿子趁夫子不注意转头欺负了一下自己后面坐着的一个漂亮小孩。
温白衣挑眉见温廷珏是喜欢不是真欺负,转身走了。
江南春季下了一场烟朦雨,衬得景色朦胧泛雾,温白衣走到亭子前坐下看着远方山色与湖水倒影相辉,舒适的伸了下腰,看向了都城的方向。
铺子老板瞧见温白衣热情的笑了笑,帮他打包好了点心,问道:“那个小尾巴今天怎么没跟你来?”
“哦,他.....”温白衣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身后有啪嗒啪嗒的踩水声,脚步快速又凌乱。
温白衣沉默下来,动作利落的朝一边一迈步,躲开了身后小孩的抱大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