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少做无用功了。”
元泠觉得女子声音有些耳熟,抬头看去,女子头发全部束起,铅华尽卸,而那轮廓他确是再熟悉不过的。他几乎失语,面目扭曲,双唇颤抖:“清音……怎么是你……”
女子面无表情。
外面侍卫早已倒了一地。
“天心人事,选贤与能。帝德将尽,妖孽递生。我祖宗之业将尽矣……”
元泠不可置信地转头,死死盯着男人:“你要废帝!”
可惜随着女子的拍手,不断有士兵涌入殿内。
元泠终于听见动静,掀起纱幔,登时呆住:“你们是什么人?滚出去!”
宣衡转身对少年惨然一笑:“皇上,臣保护您。”语毕,提剑直向元晔刺去,只是怎么可能得手。四周的剑脊瞬间将他戳成一个血筛子。
元晔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半透明纱幔里,两具赤裸的身子正难舍难分地交缠着。
少年香汗涔涔,宣衡也专心,二人沉湎于欢乐之中,丝毫未注意到异状。
元晔倒也不去打搅,静静窥视,看着少年手腕时不时垂落帐外,又被男人抓着腕拿到帐中去。男人一直看着,直到纱帐里只剩浅浅的喘息声。
刚转头,一支箭羽已从胸膛穿透。
元晔手拿长弓,笑着朝她走去:“这段时间谢谢堂姊了,可惜堂姊油盐不进,实在不好控制。”
清音倒下去,脑袋接触青石板时脑海里又出现元泠的脸。自己骗了他,这也是自己的报应吧……
作为元氏女儿,她虽不怎么喜欢元晔,为了血脉传承,到底还是愿助他一臂之力。为了他能顺利即位,兜兜转转费了许多功夫。
她本可以在除了安王和沈崇俨后直接动手杀了元泠的……
到底相处已久,于心不忍。
元泠止了泣,通红的双目无措地看着女子。
“宏王府,元泽,你还记得吗?你怎么忍心杀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清音眼中也有了泪光,她跑出来后,兄长与胞弟全都死了,她千辛万苦找到元晔,才知道在围场里,兄长被安王杀死,而弟弟也被元泠杀死。她本不愿相信,入宫后,她更是时常疑惑,这样心思单纯的少年真的杀了泽儿吗。直到少年将噩梦复述与她……
元泠世界崩塌,自己以为早已结束的噩梦,原来还在延续:“我为什么不记得有你这位堂姊。”
男人心里已是极为不悦,面上仍维持浅笑:“是在下唐突了……”
大军行至京城时,没有人通知小皇帝。元泠仍无忧无虑。
整个京城都已默许了凌王带兵,一路进宫。
“枉我把你当作姐姐去敬重,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元泠往女子方向拼命挣扎,漂亮的眼眸里写满了愤怒与绝望。他可以接受凌王未死,可以接受自己被废,可怎么也不愿接受如此信赖的宫女竟这么背叛自己……
“把废帝送到南宫去吧。”元晔轻飘飘地落下一句,他便被士兵拖走。
少年仍挣扎着,他要一个解释,他要一个交代。清音仍面无表情地朝他走去:“元泠,你把我当姐姐,可我的亲弟弟,我那当时还不足十岁的弟弟,已经在围场被你杀了。”
“皇帝昏庸无德,该废。”
少年不可思议地皱紧眉头,终于认出眼前人是谁,哈哈大笑,笑出泪来:“凌王!你竟未死!”
元泠夺了剑就要往男人身上刺,剑还未提起,自己就被士兵按着跪倒在地。
元泠瞬间凝滞,失声尖叫起来:“啊——”
少年流着泪往宣衡处奔去,元晔阻了身旁士兵动作,由着他扑到男人身上,抱着男人痛哭。
“你们是谁!”元泠双目通红,抱着宣衡,直到他断了气,心中早已痛苦不已。抽泣着跑出殿外:“来人啊,护驾啊!”
宣衡轻吻皇帝额上汗珠,随即披上亵衣,本想取帕子做清理,却看见远处一行人。
元晔正向床榻走去。
宣衡慌忙提剑欲护住身后少年。
亲眼看他被废,也算大仇得报……
走在路上,清音再次想起自己的弟弟,想着想着,泽儿的脸却慢慢与元泠重合。他以后落到元晔手里,也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石板路上的女子暂停脚步,踌躇着想去南宫见他最后一面。再见一面,此后孑然一身,与往事相忘于江湖。
“皇室本就枝叶茂盛,更何况男眷不会与女眷有过多接触……”清音眼中重又一片清明,自嘲地笑笑:“不过,你姐姐一定认识我,我们见过……为了接近你,我下意识模仿她的动作,所以你才会信赖我吧……”
元泠无话可说,一味地流泪,直到被士兵带到南宫,嘴里仍重复着:“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要怪我呢……”
清音推脱了元晔留她在宫中的邀请。
凌王带着士兵,走入大门紧闭的启明宫。数百人的步伐也没有惊动殿中人。
元晔挥挥手,只带了女子和两个随侍,一同缓缓走进殿内,未遇阻拦,如入无人之境。
一阵压抑着的低吟传到众人耳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