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湛瞬时闭了嘴，转了话头：“上京的军务，公主若不甚知晓，不如交由我处理妥当。”
赵听菱恼了：“好啊，那便整个大燕交予你处理妥当？”
谢家军前朝败落，旧将之族，靠着联姻得了宁国公主的余荫才得以重振簪缨。
谢湛归来，一同跪守灵堂。
赵听菱俯首盯着膝盖上的白色衣摆，问他：“外面的残兵有漏的吗？”
谢湛轻笑：“很干净，公主无须担心。”
大燕天子死在正月里。
那天晚上飘着小雪，北风格外的紧，像虎声咆哮。
朱雀街都传遍了，宁国公主赵听菱闭妆戴孝，守在灵堂五日。
谢湛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臣遵旨。臣去午憩。”
谢湛出了屋子后，赵听菱没松快，依旧伏在案上批理厚重的文书。
赵听菱属实没想到的是，江知润来了她的院子，敲了她文房的门，三个月以来，这是头一遭他主动找她。
坐在圈椅上的男人轻笑着摇头：“公主向来爱玩这套釜底抽薪。”
赵听菱白眼：“就你知道。”
谢湛伸出手，将赵听菱的腰枝一揽，让她坐了个满怀。
殿中五位美人，或坐或躺，紧挨着天子，气氛粘腻得让人不敢多看。
钭雪闻到雪虫的气味，忙着催动心力，从喉中喷出一口献血来，随即假势昏倒。
天子慌慌张张叫来了内监拖着钭雪出去，他手抵着鼻子，扇了扇弥漫在周遭血腥气，蹙眉不语。
谢湛今日在家，同赵听菱商议边陲纷争。
赵听菱揉揉脑袋：“又是争执，又是争执，今年来争的还少么，他契丹边防是纸糊的不成。自己约束不了庶民，便赖我大燕欺压。”
谢湛打开一册，缓缓道：“若互通贸易止不住他们的野心，预备一战，也是打得的。”
江知润：“我想成为公主的侍夫，请公主成全。”
赵听菱挑挑眉毛，她有些讶异江知润当真会求自己。
“这是你的话，你自己要记住。这身份会跟你一辈子。”
慎王府等一众人登时嘈杂。
恶妇，无耻，混账。极尽羞辱的词汇在这家人的嘴里蹦出，他们无助且聒噪，看着好笑。
杂乱声中，江知润沉默半晌道：“好。”
赵听菱方才记起，江知润是慎亲王的儿子，不免苦恼。
江知润是贼叛，是罪人，罪人不能生在上京，甚至发配岭南，终身不归。
赵听菱的声音响起：“江知润，想活命吗？”
权力更迭，未有尽时。他是权力洪流中的一子棋，浮沉由她，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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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审战犯的日子，赵听菱哄完小皇帝入睡，便往天牢去。
赵听菱推开暗窗，拿了打开虫罐，一只月白的大翅蝶，氤氲着晶莹的虫粉抖着翅膀。
破茧，成了极致的凶物。
赵听菱合上盖子抱着，立刻起身边匆匆走边唤她的侍女：“颐儿，今晚变天。去差龙禁卫往宫门下锁，每隔一个望台遣二十名死士把手。”
僭越，是每个上位者所不能忍受之事。
谢湛垂眸：“臣不敢。”
谢湛冷眼看这权力之争，大燕王朝，永和一年到如今已有三十年。第一个十年是新登基的天子，第二个十年是慎亲王，最后一个十年无疑是宁国公主。
赵听菱：“嗯。顺嘴问问。”
谢湛斜眼看她，眼神轻谑：“受封尊名的公主篡位天子，您当真古今第一人。”
面对他的阴阳怪气，赵听菱回呛：“那多亏驸马爷的兵马助我及时。”
在这五日，慎亲王起兵宣武门试图谋权篡位，宁国公主拿出传位诏书，持北地谢家军虎符，一声令下震慑三军，内外裹挟，歼灭贼人。
五皇子尚且年幼，登基称帝，着宁国公主监督国祚。百官叩首，无一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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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听菱看见钭雪被送了出来，接下来的事儿，便也懒得再守这看。
她走回荣德殿，命颐儿拿出柜底的素缟，这身衣装白得像外头覆着的冰雪，满眼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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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党定罪之时，心里也没真的想这么辱他，找个由头避开死罪，至于江知润入荣德殿后，她也放任不管至今。
赵听菱：“你怎么来了。”
江知润换了以往的白色道袍，今天着了一身皂黑，领口半露着，一点没个道士样子。
赵听菱安然的坐着，双手轻轻抵着谢湛的胸膛：“大白天的便这样，怎么不去找你的那位心上人，偏来触我的霉头。”
谢湛的眉尾紧贴着她的耳朵，一阵厮磨：“阿禾现在便是我的心上人。”
赵听菱拧着谢湛的满是青筋而又修长的脖颈，龇牙放狠：“谁让叫乳名的？你们男人都一个饿鬼样，赶紧滚蛋。”
赵听菱抢过谢湛手里的册子：“如此太过激进。举国韬光数载，一举出兵，前功尽弃。”
谢湛一笑，撑着眉尾：“那不然如何？”
赵听菱沉思片刻，“若是从内瓦解…契丹密函报来，他们王权争斗，内政一团乱麻。”
江知润：“我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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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白得厉害，透过窗户倾泻而下，屋中被照得暖光肆虐。
赵听菱眉头一皱，往背上的雪狐毛毡一靠昂头低视，摇摇头：“你说话怎么单个单个的字，这么不耐烦，算了。”
她望了望排在后头的罪人：“除旁系外，直系亲眷等人活葬灵虚塔，请仙镇压。其余庶人发配…”
江知润忽的起身，断了赵听菱的话，他来到她身前，单膝跪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江知润，他的发丝因逮捕时推攘而凌乱，眼睛藏在阴影之下，嘴角挂着血，像损坏的白釉。
江知润：“想。”
赵听菱乐：“有一个巧宗，按新添的律法，我身边除谢将军外，还缺一妾室。你想求生，就来我身边。”
篡位按律法是株连九族，慎亲王乃宗室子，自然不能论以连坐的罪名。顾念皇家宗亲体面，赵听菱假惺惺只绑了和慎亲王关系友好的宗谱三代旁支，妻妾儿女以及阖家上下奴仆，府卫。
牢中潮湿，天审殿驻满了禁卫。
赵听菱窝在软榻之中，看着底下匍匐着的带着枷锁的一行人。有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慎亲王，亦有她有些欢喜的江知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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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寝宫热闹，充斥着女人的哭与笑。
赵听菱避开侍卫的巡逻，在墙根藏着。她让雪虫飞出罐子。这小东西认得气味，扑着双翅直往殿中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