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的话，她会亲手了结自己给他的生命。

答应她，这以后她与他再无关系。

不答应她，她现在仍在身边的所有将铭刻在他仍清醒的头脑里直到最后一刻。

少女伸手勾起青年的下巴，迫使他抬起了头。

这张惯会撒娇与装可怜的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错愕，但并不影响她的食欲，发红的眼睛也好，破皮的鼻子跟流血的嘴唇也好，沈蓦在那些深夜里无数次描摹过，想要拆开来吞入腹中，却又只是轻轻吹了几口气后，再度拥他入眠。

“只要我退开，你就会变成跟你孤儿院里的朋友们一样的碎块。”

“这一带已经没有其他人类，直到我发现了你。”

【最强大的丧尸已经进化出了正常人的特征，思想行为与成年人无异】

【善于伪装，将人类视为他们统治食物链后的玩具】

最后发出一声解脱似的低吟，他停下了所有动作。

而少女从石头上瞬移到他身边，像以往相伴时一样，轻柔而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青年。

上一次一起经过一家损坏程度较低的首饰店时，藤郁摸着裂成几片的海报，食指停留在那几个字上反复流连。

她空有躯壳的心脏里，好像有虫蚁在啃咬，细密而难忍。

当初离开他的原因此刻已经不再重要。

沈蓦跟藤郁一样，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快点，快点让他失去意识吧。

沈蓦在藤郁闭上眼的一瞬，用手指插进自己早就停止跳动的心脏里，挖出一滴纯黑色的血液，然后将它滴在他肩膀上那处血肉模糊的伤口里。

周围的丧尸蜂拥而上，喉咙的嘶吼声拔高几个度，却终究只是停在离藤郁一米的地方，绕着他转圈，偶尔有想伸手碰他的丧尸，被她一挥手连着手臂砍了下来之后便发出恐慌的低吼，往旁边退开了去。

可周围的丧尸踏进圈内的一秒后仍然停留在原地。

“……为什么？”

藤郁有一瞬的愣怔，被打破阴郁跟疯狂定律的瞳孔里掺杂几分茫然。

没有力气再挣扎了，与他的求生欲望一同死去。

索性闭上眼，最后那点透过眼皮刺入的虹光被吞噬殆尽，身体各处开始传来湿黏的触觉，随即便是牙齿刺入骨肉的剧痛。藤郁疼得一阵又一阵发抖，眼泪顺着眼角没入泥泞里。

被撕扯着，被啃咬着，骨头断裂的声音，血肉被嚼碎的声音。

藤郁勉力做了最后一次抵抗，用这剩下几秒将自己传送到沈蓦的身边。

“姐姐听腻了也没关系，我还是要说最后一次。”

丧尸失去目标，循着气味再度捕捉到他的位置，纷纷掉转方向扑了过来，离他与她站着的石头上只有两米不到，忌惮着中心穿着脏裙子的少女。

他彻底归于一片死寂。

原来这才是她一直吟唱俄耳浦斯那种曲子的原因。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光明，其实这只是通向最黑暗处之前的缓冲，剩余的一切时间，他都在缓缓下沉。

别把我留在这里，姐姐，我好害怕。

“看来，你这个人类，真是执着得可笑。”

“没办法了，既然你这么想被撕碎的话。”

沈蓦抬起手，高高举起，接着狠狠向下一挥，是宣判他死刑的刽子手。身体瞬移到几米之外的一块石头上，眼睛里没有他的身影。

藤郁忽然笑了，眼角慢慢涌出泪来，看向沈蓦时神色疯狂而绝望：

“姐姐，你再抱我一下，好不好？”

少女松开手，站起身，神色丝毫没有变化。

像对着河水喃喃自语的可怜人，藤郁的视线跟随着沈蓦的动作，少女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青年时，眼底带着怜悯。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主人，模拟器寿命终止。】

“我只能看见姐姐了。”他小声地说。

“可是，我连待在姐姐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活着也是与黑暗共存，倒不如弃了这具碍事的肉体，至少，灵魂里的最后一瞬记忆，是她的存在。

“所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放你走。”

别再出现，一个人，一个人活下去。

沈蓦可以接受藤郁的存在，但不能容忍他与别人再产生那样的瓜葛。

沈蓦撕下那张海报，裹上几只棒棒糖，递给藤郁时说道。

藤郁盯着沈蓦的神情，不敢漏下一处细微的变化。

“想到了？”

少女则蹲下身，轻轻掰开他被割开一道道伤口的手指，语气里有着绝对的冷静与漠然，“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第一句话吗？”

当然记得，所有沈蓦说过的一切，做过的一切。

还算完好的脑子里循环着那句话：

“好好睡一觉，”藤郁悄悄念过的，是什么呢？沈蓦低头看了看青年重归沉寂的五官，殷红的嘴唇上还有一点点被牙齿用力咬过的凹痕，她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亲，是了，就是这个，“我的……”

“唯一的珍宝。”

正文完

“姐姐……姐姐……”

“痛……我好痛……杀了我吧……”

藤郁身体上肉眼可见的伤口正在愈合，从肩膀那一处开始，病态的苍白更加疯狂，四肢扭动着，抽搐着，皮肤之下能看到淡淡的紫黑色血管开始攀爬上所有领地，时而爆起，时而僵持，渐渐隐没。

藤郁神情痛苦地在原地翻滚，发出脆弱的一声又一声的压抑着的抽泣与哀嚎，她停在一边，能清楚地看见曾经总是扬起讨好的笑容的脸上满是挣扎与眼泪。

他很少会有这样失态的表情，像是为了与沈蓦面上的僵硬配对，她每次给他上药时都听见他反复强调一点也不怕痛，只会装成惨兮兮的样子蹭蹭她的手心，讨她一个印在后颈的亲吻。

现在不一样，沈蓦盯着地上表情扭曲变形的青年。

手指、脚踝、脊背、伤口还未痊愈的肩膀，还有被沈蓦亲吻过的后颈，全都在刺耳地叫嚣着。

受不了了。

没有一处不在颤抖。

藤郁笑得可爱极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里朦朦胧胧一片，眨也不眨，紧紧盯着面无表情的少女，一步一步往后退，将自己送入丧尸的浪潮里。

“我还是，好喜欢姐姐。“

异能彻底耗尽，他捂着自己震痛不已的心脏，侧倒在地上，感受到那些散发恶臭气味的丧尸越来越近。

“就让我留在这里，姐姐，我很开心。”

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有的，他每天要说的一句话，今天还没有说。

看啊，这就是他仅剩的光。

那些与丧尸相隔只有几厘米，险些就被抓破胸腔与脖颈的距离，比起眼下这个，算得了什么？

随着沈蓦的离开，丧尸们纷纷冲了上去。

语气哀戚而悲凉，藤郁再次扯住沈蓦的裙摆：

“就一次，最后一次，我死后，不会再有机会缠着姐姐了。”

她的目光看向他脸颊上湿润的一片，却没有落到实处，微微侧身便摆脱他无力的追逐。

藤郁伸出手扯住沈蓦的裙角，将最后的能量注入到挨着裙摆的两根手指上。

他这副身躯里流淌着的，空间瞬移的异能，只够他使用最后一次。

在他被咬成碎片之前，他会将她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