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伯格先生重新走回座位落座,侦探叫了第三个人的名字。“第三位嫌疑人,查尔斯。查尔斯·罗素先生,依据您之前提供的信息,您在前天下午抵达这里后赠予了子爵阁下这只瓷花瓶,并称除了子爵阁下和您之外没有人知道您赠送的礼物是这件,对吧。”侦探把在小子爵房间找到的花瓶放在桌子上,示意小子爵对其进行检查。小子爵只是稍稍俯身就闻到了花瓶里奇怪的味道,险些下意识的把这只花瓶踢出去,可看看周围着一群人和自己依然赤裸的双足,他又默默的把脚收了回来,紧紧贴在座椅靠背上想要逃避这件可怕的东西。
“是的,这是我专程为哥哥挑选的礼物……哥哥这是什么表情?你不喜欢这样的瓷花瓶吗?”哪怕是在这样的场面下,查尔斯依然露出了他那种明媚而热情的笑容,只不过比起温暖,更让人觉得胆寒。
“那么请问查尔斯先生,在子爵阁下的藏品中并不只这一只瓷花瓶,为什么在当日的行为中,施暴者选择了这只花瓶呢?难道他就是唯二知道这只花瓶来源的人之一?”
“第二位嫌疑人,伯格。伯格·罗素先生,依据您之前提供的信息,您自12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双腿瘫痪,至今依然乘坐轮椅对吗?或者……您是否要修改您的陈述?”小子爵看向自己这位永远看起来都凶巴巴但又很可靠的大哥,却惊讶的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坐在轮椅上,反而和其他人一样坐在椅子上——而轮椅却放在了侦探椅子旁边的小推车一侧。
伯格沉默着,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并没有回答侦探的问题。
“根据对您房间的观察,在您声称身边并没有人照顾起居的情况下,您可以从我都需要垫脚才能够到的地方取下一本书。而且您非常不小心——在您床铺到卫生间的地毯上并没有轮椅的压痕,那么——请问您平时怎么解决个人问题呢?”小子爵甚至已经做不出惊讶的表情——让受到的外界同种刺激过多的时候,大脑就会降低对这种刺激的反应。
“还请审判长阁下过目。”“还请审判长阁下过目。”第一声出自侦探,第二声出自剩下的所有人。小子爵颤抖的看向底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终于他还是接过了那只手套,上面曾被浸湿痕迹已经干涸,面料皱巴巴的,散发着体液和唾液的味道,让小子爵几欲作呕。“请审判长阁下注意,证物的状态和上面的痕迹证明这件证物与您所经历的迷奸案有紧密联系,且根据我的判断,这只手套应当曾经被塞在您的嘴里防止您叫喊出声。另外请着重关注证物背面的花纹,这证明该证物属于管家阿尔弗雷德·罗素。”小子爵把手套丢在了桌面上,捂着嘴干呕,可他还没吃早饭,什么都吐不出来。
“反对。”管家看向侦探,“我的手套就放在我的房间里,而我的房间并没有门锁——任何人都可能从里面拿出我的手套。”
“那么请审判长阁下过目,这是昨晚我在管家的脏衣篓里找到的。”侦探又把他在脏衣篓里找到的手套递给已经红了眼眶的小子爵,“依据仆人们的供述,管家的脏衣篓从管家亲自交给仆人直到脏衣篓被带进洗衣房的过程中,并没有任何在座除我以外的嫌疑人接触过,且我在搜寻证物的时候有女仆在旁监督。”侦探又看向小子爵,“请阁下过目,这只手套是单独被放在脏衣篓里的,且上面同样沾有体液,应当是加害者带离现场的证物。”
小子爵几乎被吓懵了,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扫视面前的所有人,每个人面前都用纸立起一个小小的名卡,上面是他们各自用花体手写的自己的姓名——格外有趣的是,艾瑞卡夫人写下的姓氏是卡佩,而非夫家的罗素;园丁竟然也在席,只不过他没有姓氏;所有人的名字首字母,从小子爵右手边到左手边的一整个圆里,按照a - j依次排列。
“那么鉴于子爵阁下作为本次案件的受害者,本次审判由子爵阁下进行。接下来按照姓名首字母顺序进行质证。”侦探直起上身,“第一位嫌疑人,阿尔弗雷德。”
小子爵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看向他最信任的下属,也是伴随他一起长大的忠实的伙伴,“阿尔弗雷德你……”阿尔弗雷德抬头迎向子爵的目光,露出一个温柔而安抚的微笑。
“第四位嫌疑人,戴纳。戴纳·加西亚医生,您声称您并没有进入过子爵的房间,但是在子爵房间里明显发现了这枚玻璃碎片,经观察应当属于一副低度近视镜。同时根据仆人们的证词,昨天您更换了一副眼镜——那么戴纳先生,您的旧眼镜去哪了?为什么如此恰好的碎在了子爵阁下的房间?”
小子爵甜美的一觉醒来后却发现平时来叫自己起床、服侍自己更衣的阿尔弗雷德今天并没有出现。他裹着睡袍洗漱完后勉强套上一件浴袍,松松地踩着自己的鞋子推开了门。走廊里格外安静,一个人都没有——那些佣人呢?小子爵回头看了一眼窗口处明亮的日光,时候已经不早了,甚至已经误了早饭的时间。小子爵左右看看,踩着鞋跌跌撞撞的推开这层其他房间的门——每一处都收拾齐整,但却空无一人。
小子爵有些慌了神,他跑到楼梯口向下张望,正撞上仰头看上来的侦探先生的目光。“日安啊,我的子爵阁下。”斜倚在楼梯扶手上的侦探的笑容如常,但不知为何却给小子爵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你……你知道阿尔弗雷德在哪吗?帮……帮我叫他上来帮我更衣……”小子爵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侦探缓步踏上了楼梯,“倒也不必更衣,我来带您下来——是时候告诉您我的调查结果了。”侦探的脚步声平稳、均匀却并不缓慢,但听在小子爵耳中却像是某种祭祀开始前的鼓点。他小半步小半步的向后退着,松松垮垮踩在脚上的鞋子与柔软的长毛地毯给他后退的动作带来了巨大的阻碍,在侦探快要踏上最后几节台阶的时候终于把自己绊倒了——屁股和手掌与地面碰撞带来一种钝痛,但小子爵甚至没有胆子喊一声疼。
“摔倒了吗?”侦探脸上的笑容愈发虚假,他单膝跪地把手伸向摔倒的小子爵,在小子爵惊慌的闪避之中把这个慌乱的青年打横抱起,“没事的……没事的,我抱您下去。”小子爵惊恐的捶打着侦探的肩膀,“放肆!谁允许你触碰我的!你放开我!阿尔弗雷德在哪!查尔斯呢!还有……还有我大哥呢!”侦探低声笑着,一只手托着小子爵的身体,强硬地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嘘……安静。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请停止您的挣扎,这样下楼梯很危险的——您不想从二楼上摔下去吧……”最后一句侦探轻轻地贴近小子爵的耳朵,像是情人间的亲昵,又像是恶魔在祭品耳边的细语。
“哈……”查尔斯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你这算是哪门子说法?难道就不能是因为我送给哥哥的这只花瓶格外好看,格外与哥哥相称,而施暴者又恰好认同我的审美吗?或者你觉得这只花瓶和哥哥看起来并不相配?”
“确实相配。不过查尔斯先生,施暴者可以认同你的审美,但他总不能连您贴身的东西也能仿造吧?”我把在小子爵房间找到的袖扣递给小子爵,“据您自己所说,您昨天手上佩戴的戒指其实是您所设计的一系列饰品中的一件,而这枚在子爵阁下房间发现的袖扣与您的那枚戒指设计完全相同,相反您昨天搭配的袖扣明显是经过修改后的设计——那么请问,您可以向我们展示您之前制作的这套袖扣吗?”
查尔斯看着小子爵,还是满脸小子爵曾经最喜欢的阳光而温暖的笑容,只不过这一次小子爵缓缓抬手捂住了脸,只泄露出一点低低的泣音让人知道他其实在哭。查尔斯几乎想要跳起来冲上去抱住自己最爱的哥哥安慰一下,却被桌上其他人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原地。
伯格继续沉默,所以侦探只能接着说下去。“这张轮椅,经过我事后的比对,轮子留下的痕迹与子爵阁下房间地毯上的痕迹相同。依据管家和其他佣人的供述,管家会在为子爵阁下更换房间里插花的同时对地面进行清洁——而昨天我检查花瓶的时候花还很新鲜,也就是说花是在前天或者大前天更换的——那么作为连办公都搬到楼下的伯格先生,您是怎么出现在二楼,甚至带着您的轮椅出现在子爵阁下的房间?”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您的左手。据您所说这是在花房被玫瑰花枝划伤的——请问什么样的玫瑰花可以划出平行的抓痕?是否需要我询问子爵阁下当阁下醒来时指缝里有没有血丝的痕迹?”
沉默蔓延开来,小子爵的声音细弱颤抖,“大哥……他……说的是真的吗?”伯格闭上眼捏了捏鼻梁,终于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小子爵身侧,伸手不顾小子爵的躲闪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的腿伤其实是军事机密,本不该告诉你的。”小子爵的脸色再次衰败下去,看得出来,他再次被证据说服了。
“反对。手套上的东西也可能是我自己弄的,我是一个健全的男性青年,阁下。”
“那你要怎么解释着单独的一只手套被放在脏衣篓?……或者,你敢把现在手上的手套摘下来交给审判长比对吗?”听到这句话,小子爵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飞快的把手里两只脏手套内外翻面,看到了在食指指尖处一个小小的灰色线结——这双手套是他送给阿尔弗雷德的,为了刻意标记所以才在手套指尖不易发觉的部分做了记号。小子爵震惊的看着管家,想要说什么却又默默的咽回肚子里。
“嫌疑人阿尔弗雷德·罗素,请问你还有什么需要为自己辩解的吗?”“没有了。”管家脸上依然是那副温和的笑意,但小子爵却偏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阿尔弗雷德·罗素,依据你之前提供的信息,能够不用子爵阁下额外许可就有权进入子爵阁下卧房的人只有你对吗?”侦探的声音严肃中隐含着某种戏谑的味道。“是的,审判长助理先生。”
“依据你提供的线索,你可以协助子爵阁下完成房间的清洁整理工作,但对于里面的藏品、床铺、首饰等无权接触对吗?”“是的。”
“那么……”侦探从旁边的手推车上拿起他在小子爵床上找到的管家的手套,“请问为什么您的手套会出现在子爵阁下的床上?上面还有体液的痕迹。”小子爵坐在椅子上,僵硬的看向侦探手里的手套,侦探抬头看向小子爵,“阁下,您需要检查证物吗?”他双手把手里的手套举起,小子爵急忙拍开他的手,“不要……不要拿给我看。”
小子爵被侦探毫不掩饰的威胁吓了一跳,登时不敢再胡乱挣扎,只是僵硬的把脸靠在侦探肩膀,任由侦探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下楼。
楼下的场景完全超出了小子爵的意料——长长的餐桌两侧距离均匀的放着十把椅子,还有一张铺设了软垫的椅子放在了餐桌上——靠近桌首的位置,而桌尾放着一个盖着绒布的托盘,不知道那上面放的是什么。餐桌两侧的椅子已经有九张都坐了人,除了离桌首最近的阿尔弗雷德对面的椅子上还没有人。
侦探走到椅子前,在侦探的位置旁边那个人把一张干净的帕子铺在侦探的椅子上,侦探踩着那块帕子稳稳地走上餐桌,然后把怀里的小子爵放在了椅子的软垫上,然后脱下小子爵松松垮垮套在脚上的鞋子,“今天的审判,请子爵阁下亲自监督。”然后转身跳下餐桌,收起椅子上的手帕,缓缓落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