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清楚。”

“暂时攻不进这里来，”另一个人问道，“大人，要不要派人去前边增援？”

他默了一阵，“别管他。”

我洗了已有的妆，对着镜子画眉，尹辗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可要我帮你？”

这人，神出鬼没的。

我手一抖，忙不迭地推道，“不劳您大驾，您先上外边呆会儿，我一会儿就……”

“你这也叫梳妆打扮？”

“……”

别人都是越打扮越美，我是越画越丑。

还是想想怎么溜吧。

我扶起他，“你英雄救美怕是来迟了。”

他一愣，“公主是在责怪臣……”

他退后两步，作揖行礼道，“臣冒犯，多有得罪，还请公主恕罪。我太着急了，所以才会顾不得礼数周全，请公主谅解。”

“唔，谅解谅解。”

他看到我的真面目大概会想杀了我。

这下我没辙了。

所有人垂头丧气等死之际，忽然有一人骑着马破门而入。

马提起前蹄，嘶鸣不已。

土匪头子暴跳如雷，“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找不到公主，我们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说完对我大刀一指，“你！到那边去，跟其他人一起墙角蹲好。现在你们都是我的人质！”

哦。于是我老老实实地到墙角抱头蹲下了。

这群人皮肤黝黑，粗俗鄙陋，典型的山贼模样。我开始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瑄霁公主落到他们手上指不定会如何。

他们终究察觉到了异样，挑开我的面纱，啐了一口唾沫，“妈的，是个丑女。”

我抹脸，把喷到我脸上唾沫星子抹掉，顺便打了个干呕。

“所以到最后，我怕的不是死，是我来得自作多情了。”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帮你，不是因为你是公主，是因为我是曲颐殊。”

说着向前一推，将她从后门送出去。

尹辗的人果然没有走远，我看到她走过去，尹辗对她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替她系上腰带，“你看，我只是一个又丑又穷的婢女，牺牲一个下人来换一个公主，再合理不过了。”

“你想要什么？”

“金银财宝，死了带不走，荣华富贵，没命也享不了。”系带在我手上打了一个结，“我到这里来，没有任何人的命令，我和你没有交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没有理由。”

生来公主就有人伺候更衣，慢吞吞地半天才弄好。我退后两步，仔细端详，美则美矣，总觉得缺少什么。

帷帽。我找出面纱帷帽，帮她戴好，确定不会让人认出来。

“尹辗的人就在外面。”我嘱咐她，“你出去之后，跟尹大人汇合，他大概还没有走远。”

“有。奴婢下人，都躲在最后边的一间屋里。”

我上前抓住她的手，她条件反射想甩开。我更加用力且坚定地抓住她的手，才不管她，她柔软无骨，如柳扶风，力气跟我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带着她躲进一间屋子里，我道，“公主，尹辗派人送过来的衣服你有吗？”

也许公主该面容姣好，五官端正，品德高尚，才华出众等等的条条款款，通过这些来评判。但是不需要，只要一点，就能让我完全确定，她是公主。

——气质。

她发现我，轻启朱唇，“谁？”

我一愣，是啊，看到了又如何。

“可是，他追来了……”我想了想，“总觉得他好像认识我。”

他脸色变了，扯起我的手腕将我带走。到了后院，又让他的人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样想着，转身就看到一个身着华贵的女子站在檐下，手扶柱子，背对着我。

她的衣着显贵，但颜色不多，清淡又不失优雅。微微侧过脸来，面容逆着光看不清，轮廓在阳光下勾勒出一圈毛绒绒的质感。下巴微扬，发丝轻拂，那双手，极其漂亮。

仿佛听见银环和银铃一并叮当作响的声响。

但我作死的事又不是干得少了。我说那我们走吧，走到苑子门口转身向后庭跑去。

我想走，可是我没有办法。

他没有派人跟过来，我有点绝望。

然后站起来，“走吧，回去。”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你们就这样走掉，不管那个什么公主死活？”

对于他们如此从容淡定我很不能理解，好像没有听到过这个人一样。有人陷入困境，而一句话就能帮到她，出于人性，将生死漠视至此，我不能理解。

“在男人面前脱衣服不是你的兴趣吗？”

可以骂人吗。

那帮人退了出去，但是尹辗没有动。

领头的黑衣人说，“大人，现在当务之急是护送您先离开……”

“不必。”

他镇定地下令道，“先去看看长公主和瑄霁公主是否安全，派人保护她们。再检查一下宾客中有没有皇室的人，一并送走。”

他不是该在关外审计，过两天才听到我毒杀了曲颐殊的消息。

“我还看到尹大人身旁跟了一个女子。”仟儿又道，“蒙着面纱，戴着帷帽，看不清样貌。”

我愣在那里。

我戴好了面具，对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还不了解，只见尹辗那群黑漆漆的手下冲进来，“大人，现在怎么办？”

我看着他们这个阵仗，像是如临大敌，但是尹辗的样子，像是屋子里进了老鼠，一群女人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他站到窗边，静静思考，我也不敢闹，退到一旁等他发话。

外面突然一片喧闹，我们都停了下来。

尹辗皱起眉头，暗使来报，“大人，有贼人突然闯进来。”

“怎么进来的？”

世界上哪有不爱美的人，只是美让我感到恐惧，而丑能带给我安全感。

想来真是可笑，一向人们见到的都是戴着面具的我，而今没有戴面具的我，见到了一个戴面具的人。

始终隔了一层伪装。

我叹一口气，解开面纱。

他向后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以为他会问，你是谁，公主呢？

但他面部变得很扭曲，讥讽道，“你这个丑东西，不知好歹，还想冒充公主？”

“臣乃殷仁悳殷丞相的小儿子殷孝楠。听闻公主落难，速来救援，外面的乱臣贼子已被我制服，公主不必担心，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诶，平身平身。”

要是受了这一拜那就是必死无疑了。

“公主！公主！”马上的人着急地喊道，“我来晚了！”

那人看到系着面纱的我，急匆匆地下马冲我而来，拉起我的手，“公主！臣来救你了！”

我想象一个公主的风度姿态，想不出来。只好道，“你是？”

一个下人装扮的婆子抱着一个小丫鬟哭哭啼啼地，“老身在公主府做了大半辈子，现在就要命丧黄泉啦！谁能想到玦城之内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烦。

耳语了几句，老婆子哭得更大声了，“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带到山上去死啊？孤魂野鬼的，也没个投胎的地儿……”

那人怒不可遏，“公主去哪儿了，说！”

“不、不知道，被人打晕了醒来就在这儿了……”

我做出一副路人甲的无辜样子，他看也问不出什么来，转身朝他的手下吼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啊！”

“戴上。”说完扔给我一个小盒子。

我的面具。

“那个，有没有房间可以借我一用？”我有些不好意思，“女孩子梳妆打扮总得需要镜子嘛。”

他没有回头看过这边一眼，带着瑄霁上了车，驶去。

等待的时间，我戴上面纱帷帽，坐在床边，才一弄好有人踢门闯了进来，狞笑道，“瑄霁公主，跟我们走吧？”

我不说话，死死盯着他们。

我端详着那结，稍稍调整了一下它的位置。

“我不知道你对于生命怎么看，是人人平等，还是人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公主的命和下人的命，是否认为是等价的，用我的命换你的命，公不公平，值不值得，我不知道。”

我蹲下身，帮她系上带子，“但我这个人喜欢打赌，赌如果是我，不会在这一场事故中有事，他们来，只可能是有人作梗，冲你而来。”

她点点头，“嗯。”

我帮她整理着领子，边理边说，“公主，我最怕的不是死，是自作多情。”

她抬起头看着我，我回看着她的眼睛。

她点头，我要她换上，又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

她一怔，“脱衣服……”

犹豫间我已经上手开扒她的衣服，她匆忙捂住胸口，我嫌弃，这么小，我还不爱看呢。

我走出来，左右看看，“你怎么没有出去？”

“四周被包围了，暂时出不去。”她淡定自若，“不要怕，等一会儿援军就到了。”

“这里没有别人了？”我环顾一周，空荡荡的院子。

是盛装在银制器皿里泉水滴落的声音。

这场景使我恍惚了好一阵。

我从未见过公主，并未知道真正的公主该是什么样子，但见到她的那一刻，就能确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一瞬间又有点想回去，就说刚才我尿急。

但是人都走到这儿了，哪有回去的道理，死也要仰着高贵的头颅死——大概率我是垂着脑袋的。硬着头皮一间一间找，空的，她好像并不在这里。

有极大的可能，事情一发生马上就被转移走了，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对于要帮萱霁这件事，到迄今回想仍无法理解，不是觉得她的命比我更尊贵，而是假若我能伸手，不是顺手，而是近在咫尺，刚好能够得着她。

——为何不伸手。

我不认为凭个人单独的能力能做什么，去了也是去送死，又不是话本里爱多管闲事又作死的女主角，何来以为自己有多么大的能耐。

我想了想，不过就是换个衣衫，又不脱裤子，站起来背过身换了，反正又不是没见过。

尹辗看着我，若有所思。

他召来一个手下，“把衣服给瑄霁公主送去。”

“是。”其中一个又道，“瑄霁公主，此刻就在后庭。”

尹辗转向我，“换衣服。”

“……换衣服可以，”我看着屋子里十几个男人齐刷刷的目光，“你们回避一下？”

她是尹辗的人？

颐殊

“那又如何？”他淡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