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怀疑她此刻会掀了桌子,但我看到霜儿坐在这里,又放下心来,她掀不动。
察觉到气氛不对,仟儿机灵地爬起来捂住还想说点什么的霜儿的嘴将她拖走。
现在就剩我们俩人,尤琰花慢慢放回鞭子抽回了手,一抖衣袍坐下来。
我感觉到尤琰花因为我们忽略她隐忍的怒火。
霜儿像是突然间才发现有个人站在这里,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仰头看着快要爆发的尤琰花道,“美女快来快来,三缺一啊。”
尤琰花那么强大的气场都能自动屏蔽,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没有。唉管他那么多,再来再来。”
尤琰花神经一跳丢开了那颗麻将子。
“怎么走了俩,欢喜冤家回去成亲去了?哎哟,还是娃娃亲,亏大发了,那死胖子真是捡了大便宜……”
有一个人从正门进来,我刚好是对着门的,所以自然看到了她。但我不想理她,一边搓一边问,“玩的什么呀,怎么算的啊?”
却没人回答我。那人已经走到了我跟前,小簪儿拉着小胖慌慌张张地起身行礼,“大小姐好。我、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一溜烟消失在大门口。
我不慌不忙,语气平淡,“登徒子与丑妇相爱相亲,在我看来不过是糟糠之妻不可抛罢了。你说覃翡玉瞎了,麻烦你自己也擦亮眼睛,你那个上门女婿的丈夫,真的不是冲着其他来的吗?我不想像他们那样说男人出轨七夫人情有可原,毕竟娶了一个像男人的女人,但是尤庄之前的失窃案,你们为何不往那方面想一想。”
她走了之后,仟儿大喊,“颐殊姐,姐姐!”
我站起来,走到先前坐的那张桌子上,拿起图纸交到她手里,“把这个交给你们公子,我送给他的礼物。”
她靠近我,变本加厉道,“不管有多少男人围着你,哪个男人瞎了眼,都改变不了你是个丑女的事实。恕我直言,你跟你一样没有教养的朋友,都是废物。”
我道,“除了人身攻击的部分以外,你说的没错。”
女子如何与她攀附的男人没有半分干系,凭什么当作自身优异炫耀的资本。
“是不麻烦。要是我不愿意呢?”
“我只跟你提一两句,这事轮不到你说话。你若是不愿意帮忙转告,我就派人驻扎在院子门口,守到他回来亲自跟他交涉。”说完转身欲走。
我看着自己包起来的手指,“你也看到了,施婆要教训我他是怎么保护我的,看到我受伤心疼得不得了啊。”我快被我自己整吐了——“这翡玉公子,审美与常人不大一样,就喜欢我这样的。你说他这么疼我,如果我不让他做,他会做吗?”
……大人不计小人过。我道,“你找他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他回来我替你转告。你要是信不过我就在这里等着,不过我也拿捏不准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这里不包饭的啊。”
“听说你跟他关系匪浅。”
“关系深浅也有度的,看你想办什么事。”
“真不巧,他没在。”
她不信。
我坐起来,“我呢,就是尹辗养在笼子里的鸟,比阿猫阿狗好打理。他叫覃翡玉帮他看着别飞了,他想起来了就来看我一眼,没死就成,高兴呢就逗一逗,不高兴呢就十天半个月地饿着。”
小簪儿在牌桌上不停地数落和拍打她的青梅竹马。“唐小胖,我娘让你来玦城看我,给我带的家乡土特产呢……什么!叫你吃了,你怎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呢……别提小时候的事情,捣得心慌……什么娃娃亲!什么娃娃亲!我娘催我回去成亲了也不跟你!你小时候多瘦多可爱呀,怎么现在成这个样子了呢……霜儿姐,我不是在说你……”
一出错牌了还要掐他捶他,“怎么打这个呀!”“哎哟不应该打这个的!”“你怎么老给她放炮啊……”小胖子都呲牙咧嘴地挨着忍着,衣服下面应该早是满胳膊满大腿的淤青,我看着都心疼。
霜儿打牌翘着腿,一副走街串巷,赌场老手的中年妇女模样,我觉得她头上只差几根筷子,拿到一颗麻将子,闭着眼睛一摸,看也不看就丢,“碰!诶,不好意思,我胡了。”
我道,“大小姐有何贵干?”
我说的很有底气,虽然我衣服没她漂亮,妆容没她精致,头发也乱七八糟,脚上还没穿鞋。
“我要见给你治病的大夫。”
仟儿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一眼看出大小姐是女人的?”
“你还真当女人穿上男人的衣服就看不出是女人,祝英台、花木兰,那都是话本里写的。”说着上下打量她一番,“不喜欢,那我换个,帅哥?”
尤琰花冷冷横了她一眼,“不知死活的东西。”
先不说有没有资格,看看身上的膘好意思说这话吗!
仟儿说,“你们不知道,对于我们这种穷人来说,婚姻就是为了活下去的交易,你们家一口米不够吃,我们家两口米不够吃,合在一起三口米,分分四口就够吃了。父母包办,媒妁之言,见一面就成亲,有些行完礼才见到丈夫长什么样子。还有的更惨,订好亲没过门,夫君就死了,或者太穷卖给有钱人家冥婚的。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浪漫唯美的东西啊,有点感情都不错了。不管有没有爱情,过日子而已,最后都变亲情。”
“可不是吗,有钱人家也一样。”我接腔道,“哪管女儿喜不喜欢,幸不幸福,只不过是交易的筹码,女儿嫁个好人家自己就可以吃穿不愁生活无忧了……”
尤琰花拾起一粒麻将子,“挺悠闲的。”
“生活情趣,小赌怡情。”
霜儿从茅房风风火火地回来,一边拉裤带一边大刺刺地坐下,甩甩手就伸到牌桌上。仟儿嫌弃地皱鼻子,“你洗手了吗?”
她愣了一下,因为我坦坦荡荡认同她的“不合时宜”,让她可能感觉被耍了,然而我说的很真诚,并没有阴阳怪气的成分。
很快接着道,“够了,我要见的人是把你关在这里的翡玉公子,不是你这个厚颜无耻狐假虎威的东西。”
她居高临下,睥睨着我,轻蔑一笑,“你说这翡玉公子,明明貌比宋玉,为什么偏偏是个登徒子呢?”
她转过来,定定地看着我。
我嘴角扬起,毫不避讳地回望。
“覃公子确实异于常人,要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如他一样,喜欢一事无成,身无一技之长,面相丑陋,一穷二白,无家无势,为奴为婢这样的女子,我们尤家儿女嫁不出去,我无话可说。但是不管从哪里看,曲小姐浑身上下无一点可取之处。”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她坦然道,“你们说的没错,我们把她们当成了交易的筹码,谁叫我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是商人。我们想买个好价钱,就要找一个好卖家。要找一个好卖家,就要找一个能说的上话的中间人。”
“你说覃翡玉能说的上话?搞笑。”
“我是说他背后的尹辗。”
“听起来还真可悲。”她道,“不过我存有异议。”
“怎么,你对我的话抱有怀疑?”
“我对你的比喻存有异议,听起来更像养了只千年王八。”
小胖子和霜儿两座大山分别坐镇一东一西。霜儿每次摸到好牌或者是胡了都会忘情地跺脚,两座大山齐跺脚,牌桌就跟着抖三抖。
我的心也跟着抖三抖。我把画的图纸揉成一团扔掉,画了无数张也没有得出正确的答案。霜儿在那边牌桌上吼,“曲颐殊,你过来顶替我一下,我去尿个尿!”
我无奈地起身,跛着鞋到桌子旁边坐下,伸手洗麻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