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雯卿愕然说道:“你要用黑木四兵器交换大周皇族的庇护?”
殷月城说道:“大周那皇太后野心勃勃,我才不会让他们得到黑木四兵器。但不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不会老实帮忙的。”凑到谢雯卿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嘱咐了一通。
谢雯卿恍然大悟,殷月城笑道:“走罢!去看看呆木头在发什么呆呢。”谢雯卿便抱起殷月城,一阵风般去得远了。
谢雯卿笑了笑,说道:“凭你我的武功,难道还怕寻常人么?大不了躲开城池镇甸,只往偏僻无人处走就行了。”
殷月城想了想,说道:“路途遥远,难保不会撞上别人,咱们总不能一路上见人杀人、见佛杀佛。你今天也在宫梵天面前朝了相,宫梵天肯定也要通缉你。咱们是不能独行的,最好是混在一群人之间蒙混过关,可哪个罗华人敢包庇咱们——啊,有了,城里不是现成有一帮子汉人吗?”
谢雯卿吃了一惊,说道:“你说小王爷他们么?”
殷月城抬头见城墙上每隔一段就贴着一张榜文,忍不住起了好奇心,伸手撕了一张下来,低头一看,心中登时凉了,说道:“他妈的,人算不如天算!”
谢雯卿说道:“怎么?”就着他的手一看,暗叫不好!
——原来那榜文是悬赏通告,说是九龙明王要找一个走失的弟子,凡有线索者奖金百两,上面还画着一幅人像,那人尖削下巴,凤眼弯弯,眼角下点了一滴泪痣,赫然就是殷月城!
殷月城摇了摇头,说道:“他要我做他笼子里的鸟儿,我是做不来的。我们已经熬了这些年,也不用再试下去了,做不来就是做不来。”
谢雯卿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太过小人,说道:“要么你也做一回采花大盗,把明王从天光寺偷出来如何?”
殷月城噗嗤笑了,抬手捶了谢雯卿一把,说道:“罢了,天下哪儿能有完满无缺之事?咱们快些出城罢,再晚可就麻烦了。”
“更别说大周开元以来,从未有过帝君为人掳走之奇耻大辱。父皇若是在罗华宾天,国必大乱,大周还怎么跟罗华称兄道弟?就算勉强签了条约,咱们回到中原,也只能毁约。父皇这个病……就是九龙明王也无力挽回,如今双方都是骑虎难下。”
梁靖阳一咬牙关,说道:“大哥,不如让我签了这条约,让我留在罗华做质子,你回去罢!”
赵仁景说道:“胡说什么?你是我的兄弟,我怎能把你留给敌人?再说我默许你签约,和我亲自签约没什么两样。你也不用多想了,为今之计只有假意答允罗华人,先稳住九龙明王,好歹等到返回中原再——”
赵仁景瞪了那群大夫一眼,喝道:“一群酒囊饭袋!要你们何用?”
那群大夫连忙跪了一地,梁靖阳心急如焚,嘴里也顾不得禁忌避讳,说道:“大哥,这可怎么办?那群罗华人都在外面等着父皇遗诏呢,但父皇一进客舍就昏迷不醒,又有什么遗诏了?你跟随父皇多日,可知他老人家的心意?”
赵仁景看父皇俨然不中用了,冲那群大夫说道:“滚出去!”众大夫立刻退出。
梁靖阳命人引客接待,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把众人安顿下来,又听说明王随着一个罗华贵族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客舍周围有重兵把守,明王虽走了,里面的人也是难以轻举妄动。
梁靖阳挂念父皇安危,无暇多问明王去向,嘱咐手下好好守住外面,自己急匆匆奔进寝室。
只见大周皇帝赵轩临面色发青,直挺挺躺在卧榻上,赵仁景守在床畔。
谢雯卿明知他的话十句有七句是假的,但低头看他一脸委屈,凤眼中泪光闪烁,一滴红痣盈盈欲滴,又柔声哄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如今咱们离了罗华国,你想怎么乐,我都陪着你。”
殷月城叹了口气,说道:“说得轻巧,有这么容易离开吗?”
谢雯卿说道:“你向来大大咧咧、横冲直闯的,怎么也开始叹气了?”
那厢,罗华王宫客舍中,梁靖阳从一早就忙个不停。
先是九龙明王亲自押着皇帝父子下山,众汉使连忙接驾,又传大夫为皇帝请脉。
接着城里的罗华达官显贵一批批进来参拜明王,明王犹嫌不够,说是皇帝今日十有八九要下遗诏,于是把朝中史官书记、各国使节都请来作证,免得人们怀疑明王捏造汉皇遗命。
殷月城说道:“照啊!小王爷带着使者团驻扎在都城里,罗华士兵可摸不清他手下到底有什么人,只要他把我们藏进使者团,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就算小王爷一时不离开罗华,让咱们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
谢雯卿说道:“罗华人最忌惮汉人,说不定对小王爷的手下查得更严呢。再说小王爷的父兄为人所制,他怎么会冒着得罪明王的风险帮你?这一招太险了。”
殷月城说道:“顾不得了。如今我一露脸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跟呆木头见一面,总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伸手拍了拍谢雯卿背上的黑木四兵器。
殷月城气急败坏,说道:“宫梵天怎么恁地神通广大,咱们紧赶慢赶跑到这里来,他竟比咱们还快,早把我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哎呦,不对,应该是他带着赵轩临老儿下山那时,顺便布置了这一切。”
谢雯卿看那画像寥寥几笔,但把殷月城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神态画得栩栩如生,便接过来折了几折,小心翼翼塞进怀里。
殷月城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可别犯痴了,现在该如何是好?宫梵天肯定飞鸽传书,把我的画像贴得全天下都是,只要我还在罗华,不管是谁看见我都要告发的,我可怎么逃出去啊?”
谢雯卿点点头,两人肩并肩走出小巷,施展轻功奔向城门方向。
奔过了几条街道,依稀看到街上到处贴满榜文,早上进殷府时还未有的,这时也无暇停下去看。不一会儿来到城墙底下,远远看见城门紧闭,一队队士兵巡逻检视。
殷月城打了个手势,两人藏在一堆草垛之后。
忽然上方飘下一个笑嘻嘻的声音,说道:“好哇,你们兄弟俩合伙骗人,我可拿住你们了!”
赵氏兄弟吓了一跳,往上一看,只见屋顶上几块青瓦明晃晃掀了开来,殷月城从洞中望着他们,脸上带着坏坏的笑。
赵仁景这才说道:“我看九龙明王是个明白人,他也不想逼迫咱们割地赔款、俯首称臣,只是想要咱们签订和解条约。父皇曾说过,两国止战有利无害。”
梁靖阳说道:“那咱们代父皇签了条约,岂不是两全其美?”
赵仁景冷笑说道:“你就是实心眼儿。若是父皇好端端的,由他老人家出面亲自订约,自然是谁也没话说。但若由咱们代传遗诏,倒像是咱们俩怕了罗华人似的。消息传回中原,千万臣民岂不怪罪咱们怯懦怕死、卖父求生?
几个汉人大夫在旁边争执不休,有的说皇上肝火虚旺,要静养调理;有的说皇上体虚亏损,必须快下猛药。
裴冷魄远远站在另一边,脸上戴着面具,一句话也不说。
梁靖阳问道:“父皇还没醒么?”
殷月城说道:“谁叹气了?老子可不会叹气。”把头埋在谢雯卿的肩头不说话了,目光望向后方,默不作声看着殷宅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谢雯卿跳下一户人家的院墙,沿小巷曲曲折折奔了数百丈,殷月城忽然低声说道:“那姓宫的搅得我心里好乱!一见到他就准没好事,叫我走都走不安生……”
谢雯卿想到明王那种又怒又痛的神情,心里一痛,暗道:“殷儿还是舍不下他。”于是拐进一个死胡同,把殷月城放在地上,低声说道:“倘若你要回去,我就送你回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