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历也开始疯起来。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会不会都疯了,像是在角逐一样,比谁更疯。
之后我常发现容历不吃药,开始失神说胡话,眼神也变得空洞,整个人会突然呆滞。
直到他17岁的时候,闯进我的房间,脱光衣服爬上我的床,跟我说:“别结婚,那些女人能做的,我也可以。”
我震惊地看着他,吓出一身冷汗,抬脚就把他踹下床。
近些年来,他长得越来越美,对,是美,可能是因为他的病,总让他看起来过分妖异。他瓷白的身体有无数的疤痕,却像是罂粟一样引得我不忍离开。
容历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我正好在家,他嘴里一边骂容哲茂,一边就朝我踢过来,我躲闪不及,直接被踢进到了医院。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的精神有问题。
他不仅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和自残行为,还有臆想症。
那之后,家里再没有出现一件尖锐的东西。
之后容历吃药开始术前辅助治疗,在第一个疗程结束的时候,他醒了过来,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我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容历,他再也不会惹我生气,只是会腼腆地笑,等我回家,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一样。
只是他还是不喜欢叫我“哥哥”,还是会做噩梦,还是会呆滞地看着我。
这次的手术做完,他的记忆可能会回到当时醒来的时候,又变得不认识我了,这样的手术还要做两次,可能要三四年。
听容家的老佣人说,容历自小就是在地下室长大的,这孩子不会说话,没见过外人,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只知道饿了喊出来会没有东西吃,疼了喊出来会更疼。
他是凭借着动物的本能活了下来。
就是这样一个残破不堪的容历,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叫我“哥哥"。
容历这次彻底疯了起来,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我怕他出意外,他自称“容哲茂”的那团空气也不曾消失。
我只好把他锁在床头,之后紧急动用何家的关系找了专家会诊。
邓医生说:“你想好了吗,他的情况,做了手术可能会永远忘了你。”
我自觉奇怪,起身看他,才发现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洞无神。
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我这才明白,一直以来我强行把他拴在身边的想法有多龌龊。容历有权做一个正常人,可是我剥夺了他的权利,把他禁锢在这里。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脑子不清楚,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便下意识回了家,看着他熟睡的样子,体内的恶魔终于没有忍住,冲动之下将他完全的占有。
容历这次发病要比以往厉害得多。他一直叫着容哲茂的名字,不停的挣扎,说着“放开我”——他又产生了幻觉。
容历的世界总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有时候会把我当成容哲茂,有时候会自己幻想出一个容哲茂出来,我不知道他这次是怎么了。
即便我和他说千百遍,他也还是会问我。
于是我和助理一起演了场戏。
这次容历不但没有消停,还在再接再厉一直作到底。
他说:“容迟,你不要我了吗?”
我看着新换的助理,知道他又把她当成了我的未婚妻。
我的助理这些年来前前后后换了四次,每次容历见了都会发疯。
我16岁那年,容哲茂死了,听说是仇家寻仇。
我作为他的继承人,回容家办理遗产事宜。
我是在地下室看到了当年的容历。
但是我舍不得让他离开我身边,像心头血,挖不得。现在想起来,因为我的私心没有送他去医院接受正规治疗,才导致后面一切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那天他摔了花瓶,然后躺在碎片上,全身都是血,就像十年前我在地下室里见到的那个小魔鬼一样。
我问他:“你发什么疯?”
我对他有了反应。
这个事实让我直接疯掉。
那之后我对他不再有那么多耐心,不知道是惩罚他还是惩罚我。
这些年来,我辗转各地多方打听,请过很多专家,最后也没有什么办法。
后来我去了趟寺庙,帮他求了个护身的手链,其实以前我不信这些,但是遇上容历,我总觉得有些事情冥冥中便有定数。我不奢求他一生富贵荣华,只想他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已然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我一口饭吃,总不会饿着他。
他不识冷暖,不知苦乐。
在他12岁那年我出了趟远门,一个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容历就缩在门口,冬天他只穿了件薄薄的背心,全身生冻疮,差点就冻死了。我问家里人为什么由着他这样,我妈说这孩子哪里认别人,除了我这个哥哥,剩下全是他的仇人,逼急了眼神都是杀人的样子。
全家人都说这孩子太邪了,养不活,我不信,那孩子看我的眼神,是把我当成最重要的人。
这期间,他会不断地重新认识我,再不断地忘掉我,反反复复。手术结束后,容历会变成正常人,他会和所有的正常人一样,有一个公平的选择机会,然后做出去或留。
我会等着,等到他做出决定为止。
—全文完—
我摇头:“我不会走,他怕的事情本来就不存在,忘了我也没关系,我想让他当个正常人。”
“好吧,那先吃药,一年后记得来做手术。”
我点头。
“容历,对不起。”
我想到了邓医生的一年前的提议,那个时候容历病发得厉害,邓医生说他海马体附近都有肿瘤,唯一的根治方法只有手术。但是手术之后,他可能会丧失记忆。
他会忘了我。
我问他:“容哲茂在哪里?”
他指着空气说:“在那里,他每天都在,容迟,帮我杀了他好不好,帮我杀了他。”
我不敢再动他,急忙抽出身,抱紧他,让他醒一醒,他反抗得更加厉害:“对不起,我错了,容迟,容迟,哥哥,放了我。”
我把他压在车上,恨不得直接杀了他然后自杀一了百了。我压抑着火气,酒精混着长久以来难言的情愫,直接将我的脑子烧得懵掉。
直到容历叫我“哥哥,同归于尽吧”。我才猛然反应过来,容历他,发病了。
我再也不敢碰他,但是身体的反应我无法否认,我躲了一个月之后,到了他的生日,18岁成人礼。
邓医生说这可能和他几年前撞到的事情有关。那次我带了情人回来,半夜的时候容迟闯进来,把我挡在身后,一副要和那个女人同归于尽的样子。那次发病后他昏迷了近半个月,高烧不退。
之后容历的病情很不好。噩梦越来越频繁,即便醒着,神智也不清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见着我总是说:“你不要我了吗?容迟。”
“容历,不会不要你,这辈子都不会。”
他锁在角落里,不知道几天没有吃饭,全身都是血,鲜红色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小魔鬼。
他意识不清,就算小腿都畸形了,也不喊疼,不说话,皱紧眉头,就这么忍着。
虎毒不食子,容哲茂这个疯子,把他所有的暴戾都给了容历,还在人前装出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