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樱花化作的妖魅,诱惑人心。
由孩堤时的两小无猜,至少年时的暧昧不明,再至现在的笼中娇妾。
站在晏怜绪面前的这个男人,才是他的夫君。
「怜绪。」
一声淡淡的,熟悉的呼唤从晏怜绪身後响起来。
晏怜绪全身寒毛直竖。
彷若蔷薇盛放般浓烈地眷恋着。
彷若樱花凋零般无可奈何地哭泣着。
如果他从来只是曲雪珑的玉鸾,那该有多好。
曾经如同清泉映日般不带有半分情感的冰冷琴声,现在却染上几分幽深,如泣如诉。
眼前的樱花纷飞化作抓不紧的虚幻光影,只剩下光斑映落眼底,宛若太液微波。
在那一瞬间,晏怜绪忘了全世界。
「是小的冷落你了,小的向怜夫人陪个罪,请怜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吧。」楼月璃可爱地笑着,如同女子般盈盈福身,倒也醉态可掬。
晏怜绪抬头瞥了楼月璃一眼,眼神里含嗔带怨,楼月璃立即抱着晏怜绪,噘嘴道:「你再是不原谅我,我可是要哭了。」
虽然晏怜绪想要摆出冷漠的神情,但终究是狠不下心肠—自己刚才还在想着曲雪珑,说到底还是对不起楼月璃,便顺从地被楼月璃抱着,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以後……可不许不理我了。」
千株万片粉樱低垂,细草摇风,卷起樱瓣如梨雪纷飞。
晏怜绪的四肢僵硬,他没有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看见另一个男人站在自己的身後。
明明近在身旁,明明思之若狂,却不敢回头,不敢相见,不敢听到他的声音。
晏怜绪怅然若失地合起眼睛,想要挽留着记忆里的那抹洁白倩影。
自己总是想要忘记曲雪珑,但若是真的遗忘了,心里却是舍不得的。
老天爷彷佛听到晏怜绪的祈求,一阵珠落玉盘的琴声从断桥幽径里响起来。
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亏欠得最多的人。
不该想的人,不能再想着了。
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顿。
他猛然清醒过来,停下脚步,霍地回头,只见楼月璃正背负双手地站在自己身後。?
绿云影里,樱花芳艳如簇,甜腻的酒香如同红潮涌来,楼月璃的宝髻以琼瑶细缀,插着一根鎏金四蝶嵌琥珀玉簪,内穿白色长襦袢,配上金丝绣花衣领,外穿中振袖酡颜绣樱花绘羽,腰缠掬襴螺铀箔袋带,在背後绑了一个端正的蝴蝶结。
绿眸氲氤穠艳春色,霞飞双颊,唇瓣如朱樱弄蕊,皓齿内鲜,已然是半醉的娇态。?
晏怜绪失控地朝着琴声发出的方向飞奔而去,只怕若是晚了片刻,那个人便会转身离开。
穿过繁枝高荫,疏枝低绕,晏怜绪不慎摔了一跤,但他无暇顾及自己,只是狼狈地爬起来,继续向着琴声跌跌撞撞地跑去。
琴声愈来愈清晰,晏怜绪的心跳愈来愈快,愈来愈响亮,魂牵梦萦的佳人快将触手可及—
忘了那段血海深仇,忘了自己早已琵琶别抱,忘了自己曾经插了那个男人的胸口一刀。
他只知道,他想见他。
咫尺天涯的思念通过幼细的琴弦,敲响心里的灵犀,传达到彼此内心的最深处,反反覆覆,来来回回。
闻言,楼月璃轻轻一笑,他突然把晏怜绪重重地压在樱花树上,引来枝头乱颤,乱红惊飞,飞散半岩花雨。
楼月璃笑吟吟地走上前,烈酒似乎使他全然没有发现晏怜绪的不安,他亲热地刮了刮晏怜绪的鼻尖道:「你又在生气什麽呢?」
晏怜绪回过神来,退後半步,想起刚才楼月璃无视了自己,只委屈地转头不看楼月璃。
楼月璃刚要拉着晏怜绪的手,晏怜绪却把双手藏在身後,别扭地道:「楼爷是个大忙人,哪里有时间顾及妾身在生气什麽。」
晏怜绪立即睁开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如遭雷殛地站在原地。
那是曲雪珑的琴声。
曲雪珑的指法略欠轻灵,食指划过角弦的琴音总是有点沉重—现在他使用的是寒鸦啄雪的指法,这还是晏怜绪那时候在荣都时教会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