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就够了……
浔的气息一如既往地平和,气质仍旧平淡如水,淡漠如冰。
可听了浔这番说辞的赵牧就没浔这般淡然了,起身,眸中闪过些微暗红光泽,声音也低沉了几分,“阿浔是想娶媳妇了么?”
良久,赵牧放诞地笑出声来,“阿浔,你怎会有这般想法?”伸出手,仗着遗传自淮王的高大身板,微微俯下身,抬起面前美人的下巴,锐利的目光将浔锁视其中,不容逃离,“我们可是挚友啊。”
“嗯,我知道了。”浔没有挣扎,顺着对方的视线回望,没有躲闪,目光澄澈如水。
指尖向上游走,逡巡在浔眼角处,赵牧凑近几分,额头轻触上浔的,尾音慵懒拖沓,“阿浔,真希望一辈子待在你身边,谁也不能分开我们俩……”
但他不喜欢被这么对待。
阿牧这次太慢了……
浔在心中咕叨。
*
残疾的土着非常不友好。
浔躺在冰冷的暗室里边,身上伤痕累累,鲜血自唇角漫溢而出。
“哦,是么,那也由不得你。”土着示意左右,直接驾走了浔。
待赵牧好容易从新帝的叨扰中撤离,回到王府,浔已是不知去向。
闭上眼,赵牧放缓了气息,良久,睁开来,血红的眼眸扫视周遭,不同于常人的视角,他凝神注视着大堂,早前传旨的场景竟重现于眼前。
听闻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索性禅位给了太子,并撑着病体代不复出的淮王为赵牧行了冠礼,赐字煦旸。
龙椅上坐的是谁,百姓并不大关心,日子照过。
浔理所当然也是这样的观点。
“你我不是夫妻,我不能称你为夫君。”
赵牧一愣,陪笑道:“阿浔,我们这不是在对戏,不当真的。”
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浔久久不言。
奈何……
“阿浔~你都三日不曾理我了,我昨日又梦见我生父了……我好想念他……”
长叹一口气,浔掀开锦被,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长叹,浔最终败下阵来,摸了摸赵牧的头,主动让步,“下次不许这样。”
蹭了蹭浔的手心,赵牧柔声道:“我明白。”
嘴上的承诺有了,下次再碰上这类事件……
“唆使人做也不行。”浔叹息。
“他说你坏话,还想欺负你。”赵牧说得理直气壮。
“他根本伤不到我。”浔解释。
世家之中总有小心眼爱计较的人,见浔如此不上道,便开始找麻烦。
但……
“杀人……不好。”
太平盛世间,无大事,无大变。
浔待在淮王府已不知是第几载春秋。
这些年,赵牧不论去哪儿总是会带上浔。
笑意开怀,一扫之前的阴霾。
赵牧揽人入怀,郑重却释怀道:“嗯,以后我来护着你,阿浔尽可放心。”
相视一笑,联袂而去。
“即便如此,也不能站着让人欺负。日后,你若让人伤到一分,我便毁了那人一族,顺带将你锁在身边,哪儿也不让你去。”赵牧用着温柔的话语,说的近乎是威胁的承诺。
若换了旁人,早已被这番毛骨悚然的话语吓到。
浔却只是在分析这些词汇的意思,最终得出了,“阿牧的意思是,你想保护我?”
“在我看来已经结束了。”赵牧能来,不过是为了让浔看一场好戏。
丞相之女喜欢上一个寒门子弟,即便这个寒门子弟后来鱼跃龙门成了武状元,仍旧改变不了无权无势的现状。
赵牧不会让对方如愿,怪只怪这女人动了不该动的人,犯了他的忌讳。
“那个人很恨我。”浔说出了这个事实。
“你不讨厌她?”赵牧很意外,对方打浔那一巴掌,他可是记得的。
“为什么要讨厌?”浔望向对方,目光之中澄澈依旧。
徒留下浔揣摩着对方话中深意。
卞玲?
谁?
“……”连日来,赵牧拿来的话本一次比一次奇怪万状。
浔如今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被人睡了还以为是做清洁的纯洁孩子。
他已然知道了那种事不仅仅是为了繁殖,还有其他层面的意思。
浔觉着现在这样的赵牧十分危险。
“天色不早了,阿牧,你先回去休息吧。”
浔并不指望对方能听进去。
赵牧听了,呵呵笑着,迈动步子,缩小二人的差距,“激进?我不觉得,普天之下,还有谁有他与我这般亲近,就连父王也没有……他给予我一切,甚至我的生命都是他赋予的。作为回报,我为他献上我的一切,我的思念,我的爱慕,甚至于我的自由。”
身后是墙,浔退无可退,只得停下脚步,凝视着面前因基因优化长得越发俊朗无匹的少年,话语仍旧是联盟人的冷静淡漠,“你这样不对。”
这个沙砾世界根本不会允许这样的情感。
“你很想他?”赵牧说到这儿,话语有些颤抖,“这么迫不及待?”
“嗯?”浔有些闹不明白赵牧在说些什么。
“我从小就在想,生下我的那人究竟是怎样的人……我通过父王的画像,京中戏曲的故事,他人的传颂,从别人的口中了解他。但我觉得这都无法满足我对他的期待。”赵牧诉说着,话语之中的渴慕昭然若揭,“直到你来了,我觉得过去那些都不重要了。”
更奇怪的是……以前曾经有过照面的那个土着,也没有看见过。
那个土着是淮王府的主人,怎么可能一次都不出面。
浔觉着整个淮王府透露出一股古怪的气息。
这就是谈恋爱的正常步骤。
为了完成谈恋爱的课题,他必须成家。
“这样么。”赵牧呢喃着,面色无悲无喜。
“哎……你该叫声夫君啊。”
赵牧把浔追回来后,就将人安排到了庭芳别苑中。
每日闲暇便至园中,时而对弈时而对戏,亦或是就坐在一旁,欣赏美人卧榻阅卷。
“嗯。”成家是他任务的一环,不可或缺。
梓陌也叮嘱过,要遵循沙砾世界的规则按部就班。
而他也算是摸清楚了谈恋爱流程:培养感情,确立关系,结亲厮守。
才说了是挚友,现在却说出这般暧昧的话语。
“你身为皇室贵胄,注定会娶妻生子,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浔竟被萧烨带歪了,竟也兴起那套“男儿当忠君爱国孝父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辞。
虽然孩子的问题在浔这里不值一提,面前这个家伙就出自他手,但他不打算再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
“阿牧,你是不是……”琢磨着词语,浔选择了爱的低阶词汇,“喜欢我?”
浔算是个中规中矩的联盟人,好直球。
这一发直球打出来,室内一片寂静。
记着与赵牧的承诺,浔没有出手,被动受着一堆人莫名的动作。
有拿长鞭在他身上鞭打的,还有人用木片顺着指甲扎入他的手指,牛皮做成的线将木片拉在一起,他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
只要不碰到连通神经中枢的标签,触碰其他部位都没什么大关系。
嘴角微扬,空气中的温度快要冷却至冰点。
“蝼蚁……”
轻蔑、冷漠的话语,回响飘荡。
直到……
“奉皇后娘娘懿旨,请楚公子入宫一叙。”传旨的是一个身有残疾的土着,声音也是十分怪异。
浔接过黄色的卷轴,很平静地诉说着,“我不认识皇后娘娘,我不去。”
如此,二人隔阂不复。
但两人就是大被同眠而已,并没有上演繁殖运动。
京中奢靡不知岁月。
浔听到与张侍郎大同小异结局的陈将军,叹息之余,冷了赵牧三天,愣是没说一句话。
最后,赵牧摆着一张可怜兮兮的脸来到浔面前,“阿浔,我错了……”
浔告诫自己断不能中这笑面虎的苦肉计。
“嗯,我知道。”嘴角的笑意分毫不减。
皱眉,赵牧这是油盐不进了。
哪怕被浔这般审视,赵牧依旧故我随性,俨然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城西张侍郎府上爱妾赤身裸体被吊死于府门前,吓得张侍郎一病不起,不过三日也撒手人寰。
听到这个消息,浔找上了赵牧,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赵牧笑得人畜无害,“不是我做的。”
久而久之,浔这个不起眼的戏子,逐渐成为一个可巴结的捷径对象。
不过这群人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身为联盟人的浔对于人情世故颇不通透。
旁人的礼,不收,旁人的话,不传。
姑且可以称作是爱?
浔不明白,在没弄明白之前,他不想跟自己的造物玩这种把戏,哪怕是演戏,浔也拒绝。
故,今日排演,浔就没按话本来。
身后,是新妇怨恨的心绪滋生疯长,灯火阑珊处,已是武状元的萧烨手执杯盏身处酒宴偏远处,遥望着两人的背影,眼中的光彻底归于无。
*
*
砂砾世界有砂砾世界的规则,如果可以的话浔不太想过多动用超越该世界科技的实力扰乱秩序。
如果确实遇到了什么危险,有旁人相助用不着他出手也不错。
“……”威胁的话语,对方却只听出了这层意思。
执着浔的手,放置唇边落下一吻,“阿浔,任何人都不能伤你。”
浔不解,歪了歪头,平静道:“这世上没有人能伤到我。”
这是事实,对于这方世界的土着而言,他们联盟人强悍得就跟天神一般。
见状,赵牧轻笑,“你啊……”话语中的宠溺,掩饰不住,“算我多管闲事,当事人都不在意,我却瞎操心。”
拉过浔的手,不打一声招呼离开会场。
“这个仪式还没结束。”浔提醒。
用不着浔暗自揣摩,赵牧带浔参加了太子的封妃大典。
望着身着艳红嫁衣的贵女,浔瞧着有些眼熟。
当对方行过浔与赵牧身侧,贵女侧目,眸中噙着泪,望向浔,恨意深切。
出乎浔意料,赵牧收敛了气势,后退几步,颔首,“那阿浔也好好休息。”
走到房门前,赵牧回首,话音爽朗如旧,“我昨日向皇叔请旨,召卞玲作东宫太子妃了,丞相势力需要拉拢,流入寒门可惜了。”
话音落,赵牧走得干脆。
浔停了步子,赵牧也没有再逼近,他保持着距离,视线仍旧追随不舍,“你这是在教训我么?阿浔。”这本就不是个问句,赵牧复又道:“上一个这么教训我的人,已经被我关到了地下暗室里边。”
“阿浔,我不喜欢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却让人无从反驳。
凝望着浔,赵牧的话语几近膜拜,“你就是他,我朝思暮想的人。”
听到这里,情商再低,浔都回味出赵牧的这份感情,有些变质了。
“他是你的生父,你……是否太激进了些?”浔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阿牧,你不惯用侍婢奴仆?”想到什么问什么。
“那只是十分多余的东西罢了。”赵牧的话语较之前,冷了几分。
“我一次都没有看见过你的父王,我在府上叨扰这么些时日,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一番?”浔接着发问。
浔觉得室内的气息骤然变得寒冷几分,下意识揽了揽衣襟。
打从住进庭芳别苑,浔就没怎么看见淮王府中的仆从侍婢。
大多数时光,都只有他与赵牧两个人。
总之只要身边有浔,赵牧怎么着都觉得舒坦安适。
今日,赵牧让浔扮作艳俗话本里的娇媚小娘子,自己作话本中放荡花样百出的丈夫。
不知为何,浔偏生就不叫赵牧一句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