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一脸无辜模样的青年男人。
书生摊了摊手,这样略显无赖的动作在他做来倒有了几分名士风流的韵味,“我这不是无家可归嘛。”
丁未眼神怀疑,“无家可归你怎么进得去春风楼?”
书生看着蹲在窗沿上一手扶窗一手向他伸过来的男人,无奈地摇摇头,束发的缎带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那就……劳烦兄台了。”
他伸出白皙纤瘦的手,搭在了男人宽厚粗糙的掌心中。
……
见丁未还是一脸茫然,他轻咳一声,小声道:“就是……青楼里常用来催情的香。”
丁未倒是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但也知道那人把这种香点在这肯定不是打的什么好主意。
他在房间里转了转,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对着香炉里倒去。
书生倾过身子,搭着丁未的肩,闻言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明亮好看,“那我就全赖兄台解救了。”
两人整理好衣物从衣柜出来,书生抚弄袖摆的动作却突然顿了顿。
“怎么了?”丁未站在窗边,总算觉得那股腻人的香味淡了点。
陆翊的动作僵住了。
陆翊的眼睛渐渐合上,呼吸变得绵长起来。
“!”一种燥热让他突然睁开了眼。
该死,是之前的那支香么?
陆翊躺在木板床上,旁边睡着因为没有被子所以不得已睡一起,缩在角落盖着一小片被子的丁未。
他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脑子哪里一抽就和这男人跑出来了。
侧身枕在曲起的手肘上,陆翊注视着背对着他的男人。
好在他自小身体素质还算不错,耕地也是一把好手,十七岁那年,便和镇上一个卖炊饼家的女儿成了亲,女人在成为他妻子的两年后就留下一个孩子撒手人寰了。
陆翊进屋后就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木石搭建的小屋,进门就是大堂,右转一道蓝色布帘隔断的地方是内室,厨房和茅厕则是独立于主屋在更远的地方。
稍稍了解清楚布局之后,陆翊就收回了目光。
丁未看了一眼他手上晃动的白玉扇坠,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话都说出口了,还是闷头带着书生回了家。
“在下陆翊,敢问兄台贵姓?”
“丁未,甲乙丙丁的丁,未来的未。”
丁未皱眉侧了侧头,有限的视野让他看不到这人到底做了什么。
没过多久,那人轻声把门关上,离开了房间。
一缕幽幽的香气似有若无地飘进衣柜。
书生狡黠笑道:“就是因为进得去了,才无家可归了啊。”
“……”丁未有些头疼,但是一想到又是自己主动惹上这个麻烦的,秉持着好人做到底的想法,还是开口说道:“那……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书生道。
柳河镇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沿河而建,镇中多种柳树,阳春三月,柳树抽青发芽之时,如同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少女,待到飞絮季节,又如同一场扬扬大雪。
这等美景再加上春风楼的存在,柳河镇也当得上繁华一词。
丁未沿着河岸行走,待到过了桥,就是他的居所,但是……
滋滋的轻微声响,青烟瞬间断了来处。
确认今晚是找不到花魁了之后,丁未翻身爬出了窗,见书生还站在原地不动,板着脸催促道:“快点,我带你出去,你能进来是因为你的美人,现在她可不在,你要是不走待会儿来人了就走不了了。”
原本被乌云遮掩的月色不知何时静静洒落了下来,化作檐上的霜雪,前楼的嬉闹声模模糊糊传来,却又被更加清晰的虫鸣撕破。
书生表情古怪,“那人把房间里的香料换了。”
香料?丁未不明白,跟在书生的后面转进了帷帐里,那里一个精致的镂空香炉正燃着袅袅青烟,之前闻到的腻人的香味也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是合和香。”书生拿扇子轻轻扇了扇,抬袖捂住了鼻子。
下腹的灼热很快扩散到了全身范围,连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陆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远离丁未的身体,后背贴到了冰冷的墙上。
一时的凉爽让他忍不住喟叹出声。
背对着他的丁未却在这个时候,转过了身。
宽厚的、温暖干燥的手掌,起伏的肩颈,如同连绵不断的、沉默的群山,在黑暗中有着一种凝寂的肃穆……
窗棂透过淡淡的月光,田野间草虫的鸣叫,似有若无的流水声,和被子上清爽的皂角香气……
哪怕是睡惯了柔软床褥的身体,也不由在这样静谧的气氛中放松了下来。
他毕竟是赖上来做客的,而不是窥探他人私密的。
丁未拎着两桶烧热的水进来,又翻出一个木盆,对着陆翊道:“条件有限,你,暂且用这些水洗漱一下吧。”
条件有限是真有限。
“……”
丁未的家称不上家徒四壁,但也算是贫寒,自小失去父母的他是由“丁婶”,也就是名义上的养母养大的。
在柳河镇还未繁盛起来的时候,是没有学堂的,一个人从生下来,一辈子的路也就看到了头,丁未也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以耕作为生。
“我们还要在这待多久?”
有人在耳畔低声问道。
呼出的气都喷吐在耳尖,丁未往后靠了靠,“等没人就带你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