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过去，竟是没有一张像样的，倒是榻上的碎纸屑越来越多。

怜玉懊恼地挠了挠头，歪着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欢快地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公子时常抱着她说，马上要搬去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了。

京郊之外，层层叠叠的树林之中，隐约可见一座简陋的小木屋。

木门虚掩着，陆言清伫立门外，仰头等着前线的消息，目光满是期待。

屋内，怜玉还穿着一身大红袍子，衬得脸蛋圆润白皙，眼睛水灵灵的，闪着纯澈幸福的光彩。

他想要皇姐安好，更甚于自己的性命。

他不能再听下去，他怕他稍一松懈，点头答应。

若是大破敌军，却再也见不到皇姐，只能对着冰冷尸首度日，又有何趣？

还未等他说完，陆景幽就冷声打断，负手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着急无奈的叹息，张大统领不再多言，行礼离去。

直到殿门沉重阖上，陆景幽才眸光复杂地回首，指节抵在太阳穴上轻揉。

无非就是一死，他经历过九死一生，怎会害怕这些？

在越州的时候，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恨极了那些伤害他、将他踩在脚下的人。

他含着无尽仇恨撑下去，时至今日，眼看着就要大仇得报，反而释然了许多。

他耐心地拾起碎纸屑，一片片拢在衣袖中，眸光柔和地搂着怜玉，将她的脑袋按在心口。

方才传来急报 ，越州将士拼尽全力，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虽然胜算不大，但是他并不失落，兴奋激动难以抑制。

不过公子先是淡淡点头，后来唇角微微扬起，眉眼弯起弧度，似乎很是高兴。

他传达吩咐后，笑意盈满眼睫，转身朝着小木屋走来。

“公子，现、现在要搬家吗？”

他知道皇姐的性子，向来喜欢留条后路，就像当初同他撇清关系，不愿昭告天下一样。

无妨，他从无怨言。

今生的后路，他会亲手为皇姐留下，只要她能安然无恙。

她对荣华富贵没有概念，但只要公子喜欢，她必定追随。

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下属爬上山坡，附在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怜玉听不清楚，也知道自己听不懂这些。

她小小的身子坐在床榻上，身形还是那般瘦弱，只有腰腹之处有些紧了。

榻上铺展着许多红纸，怜玉拿着一把剪子，照着床头那张囍字的模样，笨拙迟钝地剪着。

她的手艺不好，不是剪错了地方，就是剪歪了。

陆景幽打定了主意，容不下一丝质疑，抿了一口冷茶，目光落在天际。

六分胜算......足够了。

兴许，看着只有六分，实则远远不止呢。

他走到今日，从不愿自涉险境，总是胜券在握。

轻而易举能多出那么多胜算，他怎么可能毫不动摇？

但是......他更放心不下皇姐。

越州那些人已经死了，至于陆景幽和陆嘉念，全看今日命运。

最重要的是，他有了怜玉，灰暗的日子照进光彩，深渊中也能开出花来。

只要同她在一起，无论是生是死，是成是败，他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当初于大火中逃生，何曾想到会有反击的时候？

哪怕只有一分胜算，他相信定能扭转乾坤，得到他想要的结局。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败了，他也绝不后悔。

怜玉看着乱七八糟的床榻，羞愧地埋下头，扒拉几下遮掩着，说话都磕巴起来。

然而，陆言清只是轻轻扫了一眼，没有半句责怪，坐在一旁帮她收拾，柔声道：

“没有呢，再等等。”

张大统领略知内情，但从大局考虑，他还是不愿放弃，再次恳求道：

“陛下，只是调兵而已......”

“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