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像被浆糊黏住,她语气不善:“有屁快放。”
“啧,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袁风不乐意了,“一会儿还要不要我帮你代课了?”
“有本事别去。”
卫城想,要不要冲上去让她知道这些?可脚下像是生根了一般。他了解祝今夏,祝今夏不会回头的。
祝今夏从来都只往前看。
——
她并没有看见,在她走后,急诊室的转角处也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卫城并未离开过。
他远远看着她输液,脑袋一下一下往胸口垂,像极了当年上马克思时打瞌睡的样子。
对峙片刻,走廊上重归寂静。
愤怒被疲倦取代,铺满眼底,无处遁形。
临走时,卫城只扔下一句:“祝今夏,我不会让你逞心如意的。”
在这条状态之下,卫城还幽默感十足地回复所有人:
“……卫城都跟你说了?”
“他能跟我说?我跟你一个鼻孔出气,他又不是不知道。”袁风冷笑,“你看看你朋友圈呢。”
有种不祥的预感。
祝今夏以为他没听明白,遂解释:“约翰·弥尔顿,《失乐园》——”
“要你翻译,我高考英语及格了好吧!”袁风没好气地说,顿了顿,话锋一转,“祝今夏,问你个问题。”
“问。”
不同的是,祝今夏是教学岗,主攻英美文学,年初刚刚成为学院里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
袁风这学渣,托他爹的福,在行政系统混了个一官半职,自嘲是教务处打杂工,后勤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祝今夏人还虚弱着,翻了个身说正事:“看到我留言了?上午第三四节 课,203,英国文学史——”
他提高了嗓音。
“为你忙前忙后,做这做那,到头来就换你一句谢谢?”
气急了,一脚踹在门边的垃圾桶上,“我他妈图你一声谢?”
“……半死不活了还这么嚣张,不愧是你。”
祝今夏与袁风是发小,同一个大院,穿一条裤衩长大。
两人一个学霸,一个学渣,因缘际会,最后居然进入同一所大学工作,还都在外国语学院。
“还活着?”
袁风的电话打来时,天已大亮。
祝今夏从医院回家,睡了不到一小时,就被电话吵醒。
天亮了,液体输完了,她果然没注意到,是他叫来护士帮她拔针。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游魂一样陪她输完液,又目送她离开,只剩下一地烟头,满身疲倦。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液体输了一个半小时,胃绞痛的频率明显降低。
离开医院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暴雨奇迹般停了。
祝今夏拎着药,一脚深一脚浅,淌过雨后的积水。水洼里倒映出无数身影,倒显得她并非形单影只。
祝今夏立马挂了电话,打开朋友圈。
大清早的,没几个人发圈,往下划拉两下,就看到了卫城的动态。
【婚期在即,交往八年、领证两年的女朋友要离婚,请问我该怎么做?】
“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什么意思?”祝今夏缓缓睁眼,“质疑一下你的英语水平,你就给我拔到这个高度?”
“是朋友的话,咱俩穿一条裤衩长大,几乎天天见面,为什么你要离婚,我一个字也不知道?”
“你拉肚子把脑子也拉掉了?这是我能代的课?”
“放电影就行。”祝今夏言简意赅,“上次讲到 了,给他们放放r 。”
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下。
巨响招来了护士。
“哎哎,那边干嘛呢,这里是医院!”
白炽灯下,男人的愤怒逐渐高涨,却在对上女人病态的脸时,像气球被针扎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