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光大亮，棋局终了时，就到了亦泠和谢衡之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想说的话夜里已经说尽了，送别时，沈舒方只是一直笑着朝他们挥手。

凌港庄的清晨格外喧闹，走出老远，亦泠回过头，见沈舒方和太子还站在村庄的烟火里目送他们。

待天边透出光亮，话语声才悄然停息。

亦泠才入睡，沈舒方听见鸡鸣声，披着衣裳走到了窗边。

晨光熹微，坐在石桌前的两人棋局已经过半。

在太子说话的时候，谢衡之杯子里的酒又满上了。

他望着杯中倒映的月光，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说完后，他看着谢衡之，又笑道：“若是你早些告诉我真相，我就不会疑惑那么多年了。”

谢衡之喝了杯中酒，问道：“疑惑什么？”

“作为帝后嫡子，我怎么那般不成器。既无能力御下，又不得圣上器重。于政事无能，也不会笼络人心，反倒是只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不知过了多久，亦泠的马车终于脱离队伍，朝着谢府的方向驶去。

听说圣上本欲亲自出宫相迎，奈何他的身子每况愈下，已经缠绵病榻多日。

据传昨夜里他还在睡梦中高声呼喊着犒赏三军、大赦天下，仿佛已经亲临了迎接大军凯旋的城楼。

而今早，却彻底下不来床了。

亦泠原本想提前坐马车先回谢府也不得法，只能低调地跟在队伍后面。

锣鼓喧天中，队伍沿着街道迤逦前行，亦泠打开车厢轩窗一隙，窥见的上京与她记忆里别无二致，却迎面袭来一股陌生感。

名公巨卿云集，满目的华冠丽服，连缓行于平整路面的马匹都如同战马一般雄风凛凛。

谢衡之牵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还挺喜欢海蛎汤的。”

亦泠：“……”

第106章 结局·下

沈舒方和太子的家是无法留宿客人的，可是她想到亦泠和谢衡之明日就要继续启程回京，死活不愿意他们走。

于是安排了亦泠和她睡在寝居里，让太子带着谢衡之去码头上的客栈过夜。

两个男人嘴上答应得好，刚踏出门槛，就坐在石桌前不动了。

“我们还会来吧？”

亦泠红着眼睛，低声问谢衡之。

“一定会的。”

沈舒方无声地替他们添上一盏茶，站在她的夫君身后观棋，而屋子里的亦泠睡得正沉。

此时此刻，是沈舒方曾经设想过无数遍的日子。

但愿长年，故人相与，春朝秋夕。

对面的男子沉默不语，许久才长叹一声。

“罢了。”

这一夜，屋子里窃窃私语不断，屋外的漫话内容也时跨多年。

他望着天，自嘲地摇摇头，“原以为自己不务正业，原来这才是我的正业。”

“其实我一直想去一趟云襄村，可是我连自己究竟姓谁名谁都不知道，去了要做什么，看什么？”

太子盯着月光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了，才转头问谢衡之，“瑾玄，你还记得我爹娘的名字吗？”

他注定是无法亲眼见证梦里也渴望的场面，无奈之下，只能由五皇子出宫迎接大军。

许是因为凯旋的热闹亦泠已经在赤丘见识过一次，如今身处上京更为声势浩大的庆贺中，她却难以融入其中。

看惯了赤丘的荒郊旷野，她甚至已经不习惯马车在繁华的街道上徐徐缓行。

以前司空见惯的场面，如今再目睹，却如梦一般不真实。

待队伍进入御街，入目之处已经庄严肃穆了起来。

随着距离皇宫越近，百姓便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等候已久的文武百官和御林军。

亦泠和谢衡之在进京前一日才与林大将军会合。

从赤丘回来的军队已经驻扎城外，谢衡之也下了马车，随林大将军一同策马进京。

上京不似赤丘那般地广人稀，今日一早便来迎接凯旋的百姓挤满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一弯皓月，一壶清酒，伴以海风，用来睡觉实在可惜。

两人相对无言，太子忽然举起杯子，一口饮尽。

“这杯酒谢你…… ”他的语气也和这海风一样，有一股咸涩感，“当年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