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毅终于惊慌起来,从未料到夏侯杰会做出如此不智的自尽之举。夏侯英被人谋害,其亦落得残废,失了男性本能,他没想过死。天机阁因殁了领舵人,被江湖其他势力图谋不轨,他亦没想过死。甚至昨夜被自己那般侮辱、威逼,也能含垢忍辱,而现在却欲寻短见。难道真的是自己做过了头?
“好好好,你先把手放下,你要如何,我都依你”,姜毅慌不择言,显然没意识之前便是自己以其性命相逼,令他作出那些屈辱之事,而现在却又是一副将他的性命看得最重的姿态。
如此前后不一的作态,夏侯杰看得迷糊,却也不愿再去相信眼前这行事无端之人,依旧将锐利的瓷片贴于颈间,继续说道,“你好好听我把这些事情交代清楚,你确实比我更加聪明,更懂权谋,天机阁交到你的手上,我也安心……”
姜毅眯眼打量着夏侯杰,这时夏侯杰却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神,接着又心虚地回避开,“我不吃,你拿走罢……另外,跟你说下天机阁禁室一事,此处底下有一地宫……”
姜毅依旧看不明白,夏侯杰为何此刻一股脑地要将所有机密都倾诉于他,仿佛今后就要当个甩手掌柜一般。
再次打断口中滔滔不绝的夏侯杰,迈步走向他道,“停停停,不想吃饭,这由得你,但床上的事还是我说了算,春宵苦短,我们大可边做边聊”
却将先前置于桌上的黑色包裹拿起,走向床榻,放于枕边,轻轻拍了拍,心想着今晚可就靠这袋道具发挥作用了。忆起昨夜在床上被自己玩弄到失神的处男,今夜必要再添一把火,让夏侯杰至少在情欲一道上离不了自己。
但夏侯杰却依旧未动,竟主动开口道,“书桌上的檀木盒里放着阁主印章,同时还有一封我写的书信,回头你将信件拿给钟辉长老,他自会辅助你掌管天机阁……”
姜毅没想到夏侯杰这么快便束手就擒,主动交出权柄,不过这样一来便少了继续折磨他的借口,淡了些乐趣,但也并无大碍,他就是要夏侯杰知道自己能随时随地、毫无理由地操他,遂蔑笑地打断道,“别说了,先吃饭,吃饱了好办事……嘿嘿……”
姜毅将手中之物置于桌上,然后寻着四周烛台将其一一点亮。
这下终于看清,夏侯杰正坐在他平日的那张木轮椅上,身着一件白色长褂,发髻也扎得清楚整齐。
姜毅不禁有点意外,他竟能将自己拾到这个地步,还穿上了衣物。可目光扫到对方长衫下摆的裂口处时,只见白皙的小腿和大腿外侧展露无疑,心想这大概便是他的极限,穿着下裳看来还是困难了些。
这次,夏侯杰不再抵抗,似是已然相信了姜毅之言,便任由对方横抱着自己走入地宫深处。
地宫阴冷,夏侯杰只穿了一件薄衫,手中火折子的光热显然不足以对抗阴寒,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姜毅见状,却将其抱紧,更低声道,“搂住我,把手搭在我的脖子上,别摔下去了”
夏侯杰赶忙怯怯将手松开,夺下碎瓷的姜毅不去理会滴血的手,反而先端详夏侯杰的脖颈,见其仅有一道淡淡血痕,未伤血脉,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姜毅依旧带着怒容,走出房间,料想他应是去处理伤口,而夏侯杰不断揣摩着方才对方所言,越发如坐针毡,却又手足无措,心底甚至产生一丝愧疚。
不消片刻,姜毅以白布包裹着右手掌心,再度回到房中。
“既然你已蠢顿至此,那我便亲自调查清楚事情原委,再夺以天机阁之力,谋划复仇之计”,姜毅说着说着,似是胸膛燃起怒火,如风箱鼓动,口鼻粗气不断,“要知道,那场暗杀中,我的父亲姜怀安,可是为了护你父子二人,终是肝脑涂地,不得善终……”
夏侯杰终生放下了双手,脱力般垂放于腿上,眼眶泛红,俯首道,“那……你那般折辱于我,可是因对我心怀怨恨?怪我窝囊,怪我愚昧……”
姜毅没有回答,看着夏侯杰似是终于接受现实,而陷入自责之中,他却立刻奋力前扑,一爪探向其手中瓷片。
“你的枕边人,正是你的杀父仇人!”
姜毅的话语如重锤般砸在心头,夏侯杰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身子也有些摇晃,但姜毅依旧未罢口。
“多好的一连环计啊,先杀了老阁主,再将女儿嫁给你,待到时机成熟,再将你杀掉,不仅吞下天机阁,还能成就其‘高义’之名,啧啧啧,真叫人自愧弗如”
夏侯杰越发迷惑,却也先闭了口,默然地看着姜毅。
“去年那场祸事,葛家父女才是始作俑者!”
姜毅此言一出,夏侯杰宛如惊雷炸耳,不敢置信,只能愣愣地等着姜毅的后续之言。
此刻已是入夜,姜毅站在院中抬头望了眼皎洁的月,又转向那道依旧紧闭着的门。
从中午发生争执到现在,依旧不见夏侯杰踏出房间半步,明明那道门并未上锁。
没人伺候,他就不信夏侯杰能独自将他那具残躯收拾妥帖。甚至很幼稚地想着,等迟些开门进去,看见一地的屎尿,便又能肆意嘲笑羞辱,让那个傻子明白,自己将是他今后唯一的倚仗。
“住口!”,听到夏侯杰的话语依旧透着一股决绝之意,姜毅怒吼道,“我从始至终,从未有过害你之心!……我只气你是个榆木脑袋,看不明白这些事的真相!”
夏侯杰疑惑着打量了下姜毅,却将瓷片微微压下,印出一道血痕,以示要挟,欲张口继续交代未尽之言。
“好好好!我现在就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给你说个明白!”,姜毅的语气已是怒不可遏,却不敢上前半步。
“你……你站住!”,夏侯杰突然呼喊道,再次抬眼对上姜毅,目中悲切说着,“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跟你玩这些个龌龊肮脏的把戏了!”
姜毅嗤笑一声,脚下步履不停,越发逼近道,“这才哪到哪呢,就受不住了?”
可下一刻,却见夏侯杰举起自己的右手放在脖颈跳动的血脉处,手中执着一块洁白且略泛微光的事物,姜毅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先前摔碎的磁碗碎片。
不知是夏侯杰没听出话中机锋,还是已经到了对姜毅的调侃处之泰然的地步,依旧冷着脸,继续道,“至于葛晴……便任你做主,是生是死,去留随意”
到得这时,姜毅总算察觉到夏侯杰的反常。先前几次二人翻脸,无不是因谈及葛晴而起,夏侯杰原一心想保她,而眼下却不再顾其生死。
难道他总算是想通这场巨大的阴谋?
姜毅没有回应夏侯杰,却开始主动收拾起这满地狼藉,擦拭桌椅、寻来扫帚打扫地面、抱来新的被褥替换……如此反复地进进出出房间。
而夏侯杰竟也是冷眼旁观,未发一语,两人仿佛仍在置气的夫妻般。
眼见房间已完全打理干净,姜毅终于开口道,“先用膳吧”,却也不去瞧夏侯杰,他知道对方能自己滚动轮椅到桌前。
只见其径直走向书架处,于一旁墙壁空白处,以左手轻敲了几下,回荡起“啌啌啌”的金铁声响,接着墙壁半腰处露出一道幽黑而深邃的暗门。
此情此景,竟与郊外树林中那无名墓碑处的机关如出一辙。
然后,姜毅又再回身到夏侯杰面前,躬身将轮椅上的他抱起,冷冷地道了句,“带你去见葛晴”
突如其来的身影,让夏侯杰一惊,反而将手中利器获得更紧,而姜毅却直接用肉掌包裹住白瓷,欲夺之。
抓在夏侯杰手中的是圆滑的瓷碗边沿,而被姜毅握住的是锋利的裂口处。
眼见姜毅的指缝间渗出鲜红液体,更有些许从掌心滴落在夏侯杰的白衫之上,瞬间晕开。
望着夏侯杰茫然的眼神,姜毅以为对方仍不相信,遂忿忿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找葛晴,让你看清这个歹毒贱妇的真面目!”
“你……”,夏侯杰的右手下移了些许,离开了脖颈,却依旧悬与胸前,戒备地犹疑道,“那你为何……”
姜毅“哼”地一声,反问道,“为何不早点告诉你吗?提前说了,你便会相信吗?这件事明摆着处处透着破绽,你竟也一点也不怀疑!甚至被人送上断头台,却依旧惦念着罪魁祸首的安危!”
“即便天机阁武力再不济,也不是一伙山贼暗伏所能诛尽,这暗中自然是葛高义的手笔!”
“而你以为他何能兵行神速将那伙歹人一网打尽,无不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那群人是否尚在逍遥快活,犹未可知”
“而他为何又立刻将独女许配于你,防的正是怕你调查清楚那件事的真相,而葛晴能第一时间将所有与之相关的情报拦截”
可始终未等到房门打开,却也未闻房中传出任何动静,姜毅暗自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去厨房端来晚膳,并提着一个黑色包裹,拉着脸,推门踏入。
只见房中漆黑一片,借着透进的月光,勉强能瞧清屋内依旧是一片杂乱,与中午离去时无异,却也未见自己所预想的那些污秽。
“你来了……”,阴影中传来夏侯杰冰冷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