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沉默着坐了许久，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对莱特撒谎，回想当时的心情，又全然是一团乱麻。

算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想不明白。

人的大脑是一团混沌的熵，让它永远保持理智只能是一种奢望。

白梨的神色凝重起来，她当时便感到了些许不对劲，但在刺眼的白光中，她没能看清零零三号的动作。

而现在莱特证实了这一点，在即将被粒子炮击中的瞬间，零零三号不知出于怎样的逻辑判断，转身直面冲击。

白梨脑中闪过无数个猜测，它们乱糟糟地混做一团，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通讯器那端，莱特还在等待她的答案。

“说真的，我认为还是让零零三号好好躺着吧。它太老了，和我一样老，已经折腾不动了。”卡莱尔的声音传了过来。

“或许我可以让父亲出资买下它，让它换个地方——而不是在后勤部黑暗冰冷的仓库里度过晚年。”白梨调侃。

卡莱尔“嚯嚯嚯”地笑了起来。

刚在书桌前坐定，白梨腕上个人终端忽然收到了通讯请求。她扫了一眼，是莱特。

通讯接通后，莱特的影像出现被投射在半空中。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卡莱尔爷爷，和他们身后庞大的零零三号机甲。

“还好你没受伤。”看见白梨安然无恙后，莱特显然松了口气，“我和爷爷都很担心你，娜丽塔那个疯婆娘，居然在机甲上装载了粒子炮。”

“不，我不原谅。”白梨态度坚定。

“娜丽塔只是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就可以出手伤人？如果我现在一时冲动地给你一枪，你会心平气和地原谅我吗?”

见布莱恩还想解释什么，白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不要再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了，我不想听。布莱恩上将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布莱恩听着她冷漠地称自己为“布莱恩上将”，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现在的白梨感到烦躁。

她不咸不淡地打量了布莱恩几眼，忽然嘲弄地嗤笑一声：“布莱恩上将，我是不是应该为你屈尊纡贵的道歉喜极而泣、感激涕零啊？”

讥讽到近乎刻薄的话语让布莱恩瞬间就阴沉了脸色，他不耐地斥道：“白梨，你不要无理取闹。”

“嗯？”白梨疑问地偏头，眸中满是不解。

但也仅仅是不解。

布莱恩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我来为上次的事情向你道歉。”

怀特公爵不在家中，白梨只好硬着头皮接待了这位心黑手辣的帝国上将军，她好像被那一脚揣出了阴影，一看见布莱恩的脸，尾椎就隐隐作痛。

“您有什么事情吗？父亲工作很忙，可能要很晚才会回来。”白梨礼貌而疏离地对布莱恩点点头，言下之意是：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请回吧。

闻言，布莱恩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目光沉沉地盯着白梨，眉间轻微皱起。

当天下午，怀特公爵说什么也要让白梨好好在家休息。白梨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地待在宅邸里。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她尝试着跟在家中雇佣的园艺师身后学习树木的修剪艺术。但这个世界的艺术理念实在太过超前，在眼睁睁地看着园艺师将花园里一株可爱的小树修剪出丑陋虫族的形状后，白梨默默丢掉了手中的剪刀。

太恐怖了，晚上看见真的不会做噩梦吗？还好她的房间窗口不正对着花园。

白梨翻开桌上的书，很快就进入专注状态，那点微不足道的困扰也被干脆利落地抛之脑后。

然而快乐的读书时光没能持续多久，她就又被打扰了。

布莱恩将军——也就是她的未婚夫，忽然找上门来。

鬼使神差地，白梨缓缓点了点头：“是我的指令。我当时……有些太慌了。”

莱特闻言，脸上的表情既失落又释然。他岔开话题说了些别的，便结束了这次通讯。

自个人终端投射而出的影像模糊了片刻，骤然消失。

“总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莱特将镜头重新对准自己，他顿了一下，还是犹豫地询问出声：“白梨……零零三号最后的转身，是你下的指令吗？”

莱特知道自己不该让白梨再去回想那个惨烈的瞬间，但他对这件事实在是太在意了。很难想象一个机甲会做出那么人性化的动作，一个……献祭般的拥抱。

零零三号果然做出了反常的举动。

“我很好。”白梨笑笑，“路德维希救了我。”

“你应该称呼他陛下。”莱特皱着眉纠正了白梨的措辞，“算了，不说这个。后勤部带回了‘玫瑰’号和零零三号机甲，零零三号的机械臂完全报废了，需要换一个新的。”

说着，莱特侧身，让零零三号的机身完全显露出来。

白梨黏黏糊糊地拽着他的衣袖，天真无邪地喊他“布莱恩哥哥”的那段时光，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布莱恩疲惫地捏了捏鼻根：“我来是为了娜丽塔的事情。军事法庭很可能会判她死刑，除非她能够得到被害人的原谅。”

这个被害人自然是指白梨。

身在自家地盘，白梨一点都不带怕的。她与布莱恩针锋相对：“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布莱恩上将，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吗？还是说，你根本不认为自己错了，只是迫于压力才来找我和解？”

布莱恩脸色变了变，稍微冷静了一些：“我一直很担心你，也很内疚。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过来探望，是因为军务缠身……”

白梨冷冷打断他的话：“军务缠身？你比我的父亲还要忙吗？如果你真的有心，不至于到现在连一条慰问信息都不给我发吧？”

白梨没有反应，布莱恩只好多说了两句：“我并不是故意那么做的，那只是身体的条件反射。你知道的，军人要时刻保持警惕。”

若是以往的白梨，听了他的这些解释后……又或者还没等他解释完，就该心软地原谅他了。

只可惜，现在的白梨已经换人了。

往日里总爱缠着自己的小妹妹忽然变得如此冷淡，巨大的落差感让布莱恩感到有些不悦。

应该是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吧。

布莱恩淡淡开口：“我是来找你的。”

园艺师对她的质疑不以为然：“怎么了？这不是很可爱吗？”

那语气，活脱脱像是把虫族当成什么可爱的小猫小狗对待。

白梨讪笑着应付了两句，决定还是去图书室消磨时光。她记得书库中好像有介绍人工智能的书籍，虽然是普通的民用ai技术，但或许会对她理解手中的零零三号有些许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