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的说辞并不令人信服,但林仪体贴地没有追问。他轻推眼镜,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神情。
这个话题本已没必要再继续了,但白梨却忽然解释了一句:“我是走读生,学校没有安排宿舍。所以才会……”
她言止于此,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出声,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
“林教授。”她点头致意,并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
林仪也温和地笑:“发生什么事了?”
显然是在问她为什么睡在了实验室外面。
脑中的系统靠谱了一回,简短地向她说明了早上发生的事情。
白梨很快就理清了现状。
那就是林仪不忍看她在实验室门口风吹日晒,同时学校里人来人往,她难民一般酣睡门廊的行为容易引起议论。刚好林仪在实验室里有一间独立办公室,而办公室里又刚好有一张大小合适的沙发。
辅导员嘴角抽了抽,看向白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牛,半晌后,他收回视线,心神俱疲:“算了,转专业的事……我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想。”
她的视线随之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立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前,林仪神态认真,正在纸上勾画些什么。忽地被行李箱滚动的声音惊扰,手臂状似不经意地向身侧一推,修长的手指便稳稳按在了行李箱的推杆上,成功地将其截停。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些动作后,他才终于侧头看过来。
“醒了?”
辅导员沉默点头,然后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他斟酌着说道:“白同学,任课老师反映你这段时间屡屡旷课?”
白梨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辅导员脸色更难看了:“白同学,我知道最近外界有一些不好的言论,你可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旷课也是,突然要转专业也是……人生没有迈不过的坎,我希望你不要被外部环境所干扰,坚定地走自己心中的道路。”
好在她的这些话没有说出口,不然系统可能会心梗到说不出话来。
插曲过后,白梨顺利抵达辅导员的办公室,简单阐明情况后,提出了住宿申请。
辅导员还记得她这个忽然要从美院转到物院的学生,他倒没有在宿舍一事上刁难白梨,只是说需要先向学校申请,让白梨这些天自己找好住处。
真是的,怪没劲的。
他一遍遍在心中默念,最终还是惭愧地挠了挠头,决定晚些时候同白梨道歉。
「你说,他们是不是产生了什么不得了的误解。」前去找辅导员的路上,白梨与系统闲唠。
其中也包括李响的。他这几天正在尝试用白梨提出的新思路推动课题,但进展不是很好。怀疑和暴躁已使他数夜失眠,此时看见白梨从林教授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的坏脾气达到了顶峰。
他响亮地喷出个表达不屑的鼻音,声音很大,在实验室里前后回荡。其他人关注了片刻,见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很快便把心思放回到自己的项目上。
李响继续梗在那里,眼睛瞪得像牛似的,人也像牛似的,泛着一股子傻劲儿。
沉闷的气氛被打破了。
林仪转过身去,同时自然地开口询问:“需要帮忙吗?”
“谢谢您教授。”白梨微微欠身,“已经麻烦您够多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白梨才迷迷糊糊地睡醒过来。久睡带来宿醉般的头痛,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痛意褪去时,初醒时混沌的思绪也渐渐转为清明。
双臂用力支撑起上半身,掌下柔软的触感让白梨愣了片刻。
她记得,昨夜自己好像是睡在了墙边。
白梨烦躁地抠了抠手指,她不该多嘴的,当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话语在大脑制止信号发出前便已脱口而出。
作为一个不太在意人际往来的研究型学者,白梨罕见地、少有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社交情境中尬住了。
她倏地起身,干巴巴道:“我去找辅导员申请宿舍。”
白梨窘迫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尽量轻描淡写地答道:“和家里人吵架了。”
她耸耸肩,做出一个无奈的样子:“然后就被赶出来了。”
林仪惊讶扬眉,透过镜片,白梨几乎能看见他眼中浓浓的难以置信。对向来表现得冷静自持的林教授而言,他很少会如此明显地将情绪写在脸上。
所以林仪就把她抱到沙发上了。
合理、非常合理,而且她除了挑错了睡觉的地方,行为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白梨暗中松了口气,悄悄放松了绷直的身体,然后脸上挂起礼貌而客套的微笑。
白梨心头一跳,像是做了坏事被抓住的孩子一样,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中弹坐而起。
等到正襟危坐着直面林仪的时候,她又觉出一丝不对。
她好像也没做错什么,用不着这么诚惶诚恐吧?
意思就是好好学美术,不要瞎折腾了。
白梨重重点头,严肃道:“我很坚定。”
她指的则是转专业的事情。
宿舍的事情说完,辅导员没有立刻让白梨离开,他似乎有其他事要说。
他欲言又止,每当白梨觉得他要开口的时候,他又难以启齿似地咽下了心中的话,转为一声郁闷的长叹。
最后还是白梨主动开口去问:“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或许是的。」系统无精打采,早晨发生的事刺激太大,它至今还有些惊魂未定。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品出宿主话中的深意,震惊道:「宿主,你居然开这种玩笑!?」
「不对不对。宿主,你居然还会开玩笑?!」它喃喃着改口,差点没给白梨跪下。
白梨觉得系统是在大惊小怪。她是个成年人了,虽然不耽玩乐,但也与传统意义上的书呆子相去甚远。
白梨没有丝毫不适,她只想笑。而她也确实笑了,漂亮的唇弯成愉悦的曲线,甚至还好心情地伸手同李响打了个招呼。
李响的脸唰的红了,他慌张地低下头,佯装忙自己的事情,余光却一直关注着白梨,直到她从实验室大门出去。
和一个本科生计较什么,怪没劲的。
她从林仪桌边拿过行李箱,靠放在墙边,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没有锁上,而是半掩着。即便如此,由于特殊的角度,从实验室难以窥见办公室内的场景。
以是白梨从室内出来时,实验室中忙碌的人流不约而同地滞了一刻,许多只好奇的眼睛或偷偷摸摸、或正大光明地瞟向了她。
而现在……
身下是褐色条纹布料覆盖着的皮质沙发,不大,刚好能容纳下她一个人的身量,腿边,她粉色的行李箱安静地靠在沙发边上。
白梨下意识伸手去够,不料膝盖先撞上了箱身,不轻不重的冲撞力下,行李箱向远处滑开一段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