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卑微的话语瞬间吞没在了无边无际的大雨里,凌与枫却听得一清二楚。
“陛下分明已经晓得答案……”
何必再自欺欺人哪。
“安妃惊吓过度卧床修养,三日之后再行对外宣报她薨逝之事,死因你当该知晓如何。”赵倾城朝着跪在地上的周砚安沉声道。
“安妃娘娘前些日子风邪入侵身子一直不好,加之受到惊吓,忧思过甚才香消玉殒的。”周砚安心知肚明的叩地回禀道。
雨下的大如接天帘幕,砸的花枝绿树都垂下了身形,凌与枫一手执伞一手持剑走在赵倾城身后,雨势太大,墨竹的油纸伞根本遮不住那清颓的身影。
寒僵蛊虫……
赵倾城目光微滞,片刻才道:“这几日来给安妃诊脉的医官是何人?”
一旁的凌与枫几步上前,将医帐摊开在陛下面前,却一反常态的并未做声。
“这是……”赵倾城眸子缩了缩,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周砚安是御医属资历深厚的主医正,三代御医,是先皇后在世之时便给赵倾城安排下的人,多年来为赵倾城所重用。
“依老臣之见,这毒物出自西昭的晋北雪山,”周砚安说着微微抬首,脸色有些不好:“臣方才仔细查看,安妃娘娘的被褥里这些个东西成百上千,应是寒僵蛊虫。”
“比我料想的快了些。”
“为何要这么做?”
“怕你舍不得,帮你一把而已。”
她怔怔的看着外面,细细的听着雨声,浑然不觉身后走来了一人。
直到那人身上的水滴砸到地上,轻轻浅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才晓得回头。
身后的男子玄色绣龙衮服因湿透变得颜色更深了些,发冠高高束起,乌黑墨发被雨水打的紧贴后背和脖颈,又有一缕不老实的散开在了额前,让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显得有些落魄。
堂堂一国之君要抛下多少顾及才能将恶贯满盈的通缉悍匪留在身边,若是东窗事发,他失掉的岂止是民心和朝臣的拥戴,哪个帝王不想名垂青史,可他到时只会是遗臭万年。
可赵倾城不在乎,他还是想将人留在身边。
“朕还是想问问她,想听她亲口说。”赵倾城垂了垂眉眼,雨滴便从他乌羽般的睫毛上落了下来,融在了地上的涓涓水流里。
“那人话里似是在说安妃娘娘走的蹊跷,但如今揽月殿无人主事,他们又不敢声张,想请陛下亲自前去定夺。”
“走的蹊跷?”赵倾城心口倏的一紧,联想起前几日那三起命案。
“摆驾揽月殿!”他起身之时,脚步竟有些慌乱。
后面那句话凌与枫并未说出口,
自小跟在赵倾城身边,云诡波谲权术计谋一路风霜护送他登至帝位,这世上没人比自己更了解他。
陛下自从千方百计将盛澈骗进宫里来时,就已经输了。
“陛下,还请保重龙体。”凌与枫不忍心,开口劝道。
走在雨中之人充耳不闻,颓败的又向前走了几步,缓缓回身将凌与枫举到他头顶的伞推开。
“与枫,朕能去问问她吗?”
赵倾城低头看到风兮寒三字,终是忍不住闭了闭深邃的眸子。
原来她早已知晓,却只字不提,是不信任他还是……早已失望了?
回想起前几日接连的命案,那故意为之的砍掉左腿,赵倾城终于明白过来,蓦的站起身道:
听闻此言,赵倾城拳头忽的攥紧,指甲清晰的刻进了掌心里,隔了几息之后才缓道:“接着说。”
周砚安仔细将那绢帕收好:“这毒虫嗜血带寒,十数只放在人身边积年累月的会使人寒毒入侵,神不知鬼不觉的丧命,可如今这架势,下手之人像是等不及,用了上千的毒虫,安妃娘娘是失血而死的。”
周砚安未敢禀报,榻上之人如今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面色如纸身形可怖,实在是骇人。
盛澈说完回身将澜窗关上,如今入了秋,风有些冷了,她忽然觉得指尖有点泛凉。
“你分明晓得我并非如此,为何还要如此说。”他站在原地并未上前,若是从前,早已经将人抱进怀里。
“是吗,”盛澈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既然舍得,那还来问我作甚?”一只老乌贼的女悍匪皇城流浪记
盛澈看着那双充血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自己像是要将她洞穿,心下一凛,即刻明白了他为何冒雨前来。
“她死了?”
“嗯。”
……
盛澈倚着澜窗看向窗外的风景,雨雾蒙蒙瞧不清前路,天暗沉沉一片,一道雷电下来却劈开了眼前的迷茫。
几息过后,刺耳可怕的雷声才慢腾腾的传进了耳朵。
主医正周砚安在榻前踟蹰了半柱香,赵倾城则是隔着屏风坐在桌案前指尖有意无意的捻动着,一刻都不曾停息。
直到周砚安深叹一口气,垂首从屏风后转出来,赵倾城飘忽的心思才慢慢收拢。
“陛下,老臣已诊断完毕。”周砚安双手举过头顶,绢制的丝帕上放着一只血青色的蠕虫,六足带触,浑身撑的几乎透了明,里面似是蓄满了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