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丘长老接到山上,一名弟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琼华宗……姬秋雨长老驾到。”
荀修几乎跳了起来,“什么,琼华宗姬长老也来了?”
按照以往惯例,前来观战的大都是二流宗门,三大宗门只会在洛水学宫挑人,不会自降身份观看春闱之战。
但想要成为圣女则必须要经历献祭,在众人瞩目之下,以肉身对战百名弟子,若能不死,才会晋升为圣女。
此次献祭俗称合欢百人斩,其淫乱程度令人咂舌。
正是因为合欢宗的恶名,各大宗门对其避之不及。有些宗门更是对合欢宗厌恶至
荀修用神识扫视二人,微微点了点头,“都未突破小境界,但也都到了突破边缘。此次试炼还算成功。”
在两位掌院面前,叶临川不敢太过激动,只是在远处目视着师姐,连眼都不舍得眨。
而南宫浅雪与他对视一眼,立即转过头去,再也不肯回眸。
转眼已到午时,秘境之门仍未开启。再转眼,太阳已经落到远方的山头。
身前风声响起,荀修与马甄御剑而至,落在他的身前。
“就知道你在这里。”马甄冲他微微一笑,眼神中似有深意。
马甄一脸嫌弃,却不知是否该拒绝来人上山。
合欢宗在九州恶名远扬,宗门淫乱不堪,不但男女弟子之间可以随意交合,还会经常勾引良家女子,败坏她们的贞操。
合欢宗认为,男女之事顺应天道,男女交欢才是修炼的不二法门。他们甚至自营青楼,很多初级女弟子每日接客,以阴阳双修之术修炼,直到突破金丹境后才不用卖身。
贺正章又扫了他几眼,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确实如你所说,估计大劫爆发时,你最多不过金丹境而已。有贤侄这句话,老夫这次就算没有白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叶临川起身告辞。回到房中时,天光已然泛白。
贺正章嘿嘿一笑,“所谓谶言,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断定真相。寻找圣子不过是出来散心的由头罢了。确认圣子身份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我听说天衍宗的老家伙想要指认姜离为圣子,甚至说圣子未必就是年轻人,或许是宗门之主也未可知。
他娘的,轩辕老儿就是喜欢受人追捧,这臭毛病是改不了了。”
“哈哈哈。”叶临川跟着大笑,“姜离算哪门子圣子,他要能当,我叶临川说不定也有机会。”
“那贺老您呢?是想提前看看即将进入洛水学宫的修士吗?”
贺正章笑道:“每次春闱,洛水学宫都会派人前来,但肯定请不动老夫。这一次嘛,我就是在京城呆腻了,想出来散散心而已。顺便找一找预言中的那个人。”
“预言中的人?”
见叶临川沉思不语,贺正章接着问道:“你可知道为何此次春闱来了这么多宗门吗?”
“不知,连两位掌院都很困惑。”
“因为天机阁的预言。此次大乱,宗门亦无法置身事外。所以各宗门都会广收弟子,为将来做准备。否则,以琼华宗的傲气,怎么可能来观看白鹿宫的比试。”
“宗门高手如何效力?”叶临川略感不解。
“通过弟子。只要未到元婴境,就可去战场杀敌。其次,宗门不可参战,但宗门之间可以搏杀。不过这种情况史上仅有一次。那一年天下苍生十不存一,宗门凋落,数百年后
才恢复元气。”
“这也是天道。修仙者原本就和芸芸众生不同。
老朽生在北方,家门外就是茫茫草原和无边密林。在那里,狼群以黄羊和麋鹿为食,而猛虎却可以捕杀任何野兽。
你说人们会为了保护黄羊去捕杀饿狼呢,还是为了保护其他走兽去猎杀猛虎。
简单地说,元婴境以上的修士不得参与国家征战,一旦违规,天道震怒,必将降下劫雷,受惩罚者九死无生。”
“也就是说一旦到了元婴境界,就再也不能直接效力于各国?”
“正是如此。”
“晚辈只想苦心修行,尽快突破。那时,我就可以行遍九州,寻找母亲的下落。”
“贤侄孝心可嘉。不过九州将乱,而你只想着修行避世,非大丈夫所为。”
叶临川疑惑地望着贺老,问道:“为什么修行就是避世?难道修士们就不能为大楚效力吗?”
佛祖?慧能?
他连慧能都没听说过,却误打误撞深夜拜见,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
贺正章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吞,面带悲色,低声道:“叶家惨剧我已知悉。然天意如此,莫之奈何。不过福祸相依,若非如此,你还是青州城里那个纨绔公子。”
他的脚步声很轻,不过仍然惊动了老树上的乌鸦,只听一阵呱呱的鸣叫,夜空中乌鸦乱飞,一片片比黑夜更黑的暗影在空中浮动。
叶临川正在犹豫是否敲门,屋内忽然亮起烛光。
贺正章端坐在椅子上,冲着他挥了挥手,“进来吧,老夫果真没有看错你。”
一名弟子前来禀告。
荀修紧皱眉头,对马甄道:“今天这架势非常怪异,往届春闱,顶级宗门很少会来观战。而佛门更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马甄道:“是啊,大赛还有三天,前来观战的宗门已比过去多了一倍。菩提寺乃佛门第一,天下宗门排名第三,竟然也来凑这个热闹。”
叶临川还想解释,老者身形一转,早已不见了踪影。
“见鬼,这老家伙是真醉还是假醉。”叶临川摸了摸脑袋,突然灵机一闪,自语道:“这姓贺的老头难不成看过西游记,这是暗示我三更相见吗?”
不可能,九州与前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这里就没有人写过西游记,也没人听说过孙悟空和菩提老祖。
“贺老认识家母?”
叶临川小心地问道。
“何止认识,你的母亲也算我半个学生。只是……”他的神情忽然有些暴躁,“只是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楚国闻名的纨绔。”
贺正章醉眼朦胧,捋着花白的胡须道:“你……叫叶……临川,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看你……还有些眼熟。”
叶临川扶着醉醺醺的老头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正当以为该来的客人都已到齐时,又有人前来禀告:“洛水学宫学监贺正章,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的人一同到了。”
“贺老也来了?”
荀修眼神一亮,匆匆跑下山去。这位贺老也是位传奇人物,境界已至化神境,却不参与任何宗门。除了玄力惊人,一身学问更是堪称学富五车,两代皇帝都曾接受过他的教导,绝对称得上帝王之师。
她一身素衣,白纱蒙面,四周仿佛笼罩着一层轻雾。白雾氤氲之中,她的身躯若隐若现,寒冰剪瞳,肤白如雪,身姿婀娜却步步生寒,姿态极美却让人不敢心生妄想。
叶临川心道:“清河郡主刚到琼华宗不久,不知将来是否也会变成广寒仙子的样子,令人不敢直视。”
两位掌院低头弯腰,不敢直视。姬秋雨的眸光中看不出任何波动,冷冷地打了声招呼,在女弟子引领下走向麒麟院为她安排的房间。
叶临川原本只想静静等待,却没想到比前几日更加繁忙。
这一日,各大宗门纷纷派人前来观战,其中不乏宗门中的顶尖高手。
两位掌院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亲自到山路上迎接。毕竟这些宗门才是麒麟院弟子的最终去处,两人贵为掌院也得罪不得。
可今天,三大宗门来了两个。琼华宗来的还是宗主的妹妹,宗门的第二号人物。
两位掌院哪敢怠慢,一路小跑迎下山去。
叶临川没有资格接待这样的顶级人物,只能在远处观望。片刻之后,姬秋雨翩翩飞至。落地时,周边寒气四溢,空中凝结起一片片雪花。
极,一旦发现弟子出入合欢宗的青楼,轻则逐出宗门,重则废掉玄功。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会有弟子难挡诱惑,偷偷前去嫖宿。
荀修犹豫良久,叹气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合欢宗虽恶,但也不便轻易得罪。大赛时各大宗门都在,谅他们也不敢生事。”
出入合欢宗的嫖客也与众不同,大都是各大宗门的修士。这些人没有道侣,普通妓女玩着又不过瘾,因而合欢宗的青楼成了他们泄欲的最佳去处。
除了宗主,合欢宗最有权势的称作圣女。合欢宗对圣女的要求极为严格,首先必须灵根出众,玄功了得,其次吞貌要颠倒众生。
在成为圣女之前,准圣女可以洁身自自好,不与弟子淫乱。
田恒凑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不要乱看,恐怕你的师姐以后再也不想见你了。”
他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吞,然而叶临川却猛然一怔,如遭雷击。
又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已经落山,山谷间一片昏暗,雾气更重了。
此时忽听秘境大门声响,石门打开几人宽的缝隙。田恒率先冲出,满脸兴奋的神色。
几息之后,南宫浅雪才缓缓迈出石门,面沉如水,看不清表情。
他毫无睡意,早早起床,独自赶往秘境所在山谷。按照之前所说,今天是田恒和师姐试炼最后一天,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能与南宫师姐相见。
此时天刚放亮,山谷中雾气缭绕,四周的青山若隐若现。
山风清冷,但叶临川毫无感觉。他拔出长剑,在秘境门前舞动,身边的雾气被剑气扫荡,随风飘散。
“孺子可教。你这脸皮比老夫年轻时还厚上几分。”
老者嘲讽地望着他,突然皱眉道:“你这家伙,问了一大堆问题,还没回答老夫是否愿为楚国效力?”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叶临川一晚上听了太多不曾了解的知识,一时间难以理清思路。他犹豫片刻,道:“晚辈刚刚筑基,距离元婴还很久远,在突破前自当为国效力。只是,我也不想放弃修炼,一辈子停在金丹境界。”
“天机阁预言了九州大劫,同时给了一条谶言:‘天下乱,圣子出。’只是谁也不知这圣子是谁,何时出世。
老夫请教了几位望气师,他们也只能指出一个大致方向。恰好白鹿宫就在所指方向内,于是老夫就来了。”
“原来如此,晚辈祝贺老早日找到圣子,挽救九州生灵。”
“两位皇子呢,他们派人来做什么?”
“两位皇子明争暗斗多年,他们原本更看重榆林院的文试,但这一次不同,他们现在更需要的是有一定玄功的护卫。那些未能胜出的修士,反而会备受两位皇子青睐。
对于修士来说,若不能入宗门,成为皇家护卫也是不错的选择。”
贺老面色变得凝重,盯着他道:“如今楚国将有大难,贤侄,你可愿为国效力?”
叶临川猛然想起那位望气师的话,燕军在一年内就将南下,这就是楚国的大难吗?
这个九州世界特别相信谶言,并且很多谶言最后成真。也不知是谶言影响了大势,还是一切真有无法改变的命数。
荀修苦笑一声:“确实奇怪,只是他们来了又能如何,又有几位修士想去庙里做和尚。”
刚刚迎接完龙树禅师,又有人前来禀报:“合欢宗丘长老递上名帖,人正在山下等候。”
“这种妖孽宗门怎么也来了?”
都不会,因为这就是草原和森林的天道。人们只须冷眼旁观,无须干预。无为,才是大德。”
听完贺老点拨,叶临川对九州的秩序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贺老继续道:“当然,宗门高手不直接参与国家征战,并不意味着放任不管。各宗门虽说独立于各国,但都有倾向,毕竟他们在修行之前也是凡人。凡人就会有生养之国。”
“假如敌国入侵,天下生灵涂炭呢,修士们也只能袖手旁观吗?”
贺正章点头道:“是的。天道如此,自然有它的道理。合道境高手举可屠千军,挥剑可毁城池,如若出战,九州早已不复存在。”
叶临川似有所悟,不过还是自言自语道:“话虽如此说,但是看着无辜百姓死于战乱,毕竟还是太冷酷了。”
“哎,你果然刚入修行之门,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请贺老赐教。”
老者道:“你听没听过修行第一戒律。那就是修仙者不得以自身之力改变天下气运,否则必遭天谴。
听到老者提起叶家,叶临川又想起失踪多日的母亲,眼眶立刻红了起来。
“不知贤侄将来有何打算?”
老者上前几步,将他从地上扶起。
叶临川推门而入,双膝跪地,道:“临川拜见贺老。”
老者笑道:“我用戒尺敲你的头,取的是佛祖传法于慧能的典故,没想到你竟能勘破,真不愧是平阳郡主之子。”
叶临川满头雾水,心中却暗自称奇。
那他有病啊,敲我脑袋干什么?
叶临川越想越糊涂,干脆一拍脑壳,自语道:“管他那么多,三更时到老头住处看上一眼,万一蒙对了呢?”
时间接近三更,他独自起身,轻轻关上房门。夜晚乌云密布,四周黢黑一片。他凭着记忆前行,很快摸到贺老的住所。
“弟子愚钝,当年太过胡闹。不过我已悔过自新,不再是纨绔了。”
贺正章仔细扫量了他几眼,自语道:“筑基境初期,也不算很差。只不过比你娘当年差得太多。”
他从怀中取出一根戒尺,对着叶临川脑袋轻轻敲了三下,醉醺醺地说道:“老夫自己回去,不要你这纨绔陪我。”
贺正章嘴里嘟嘟囔囔,吐字都有些不清。
“在下父亲叶问天,母亲是平阳郡主。”
“什么,你是平阳郡主的儿子?”贺正章好似忽然清醒过来,盯着叶临川看了半天,这才自语道:“像,确实很像。”
而他淡泊名利,只爱教书育人,因而无论朝堂风云如何变幻,皇帝和权臣们都对他礼遇有加,无人起过加害之心。
在两位掌院陪同下,贺正章和两位官员打扮的男子一同上山。几人说说笑笑,跟着荀修来到麒麟院的会客大厅。
约莫一个多时辰,酒席散去,荀修扶着贺老出了客厅大门。他向一直在外等候的叶临川挥了挥手,待他赶到后仔细交代了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姬秋雨走后,两位掌院长出了口气,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三大宗门只剩天衍宗了,不知会不会派人过来?”
马甄与荀修四目对视,心头惴惴,不知是否该对此抱有期待。
叶临川陪着接待,忙得一刻都停不下来。
纵横门、神剑山庄、琅琊阁……许多他从未听说过的宗门纷至沓来,很快客舍大半房间就被安排出去。
“菩提寺龙树禅师到。”

